心中有愧。
为什么呢?也许因为自己是一个糟糕的人吧,笑着告诉孩子要勇敢地面对世界,自己却蜷成一团止步不前。
脸上牵强的笑容连自己都感到了厌恶。
不愿改变,亦不愿他人改变,唯恐对方的举动会连累到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做梦的呢?
不,这与梦想无关,不过是懦弱罢了。
心中有愧。
她目送着女孩走出教学楼,身体融入阴影中,闭上了眼睛。
B7 8月1日
“嘎吱——”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窗户猛地合上,教室里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女教师抬起头,望向了坐在不远处的女孩,已以及被她合上的窗。
愚者。
她马上想起来这个名字,毕竟不久前才仔细研究了一下这第二十九位学生。
“本次参加暑假夏令营的共有178人。”
照例的通知,只不过这回明显与众不同。
“多了?”女教师愣了一下。
多出来的是哪里的?之前消失的学生又回来了一个?
疑问马上就得到了解答,整理名表时,原来只有28人的班级里多出了一个。诡异的是她不是29号,而是直接插在中间,完美契合进了这个班。
“愚者愚者——”女教师念叨着这个名字,好久之后才想到自己好像听隔壁桌的语文老师说过这个文笔不错的学生,自己好像也在文学社发行的校报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应该,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吧?
女教师一脸木然地看着愚者就这么用窗户压死了那只蛰了女皇六次的蜜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她想着,却正好与少女四目相对,女孩的双眼似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女教师只能咳了一声,努力维护秩序,“继续上课,还是把窗子关好吧。”言罢,她又故作淡定地继续上课了。
“愚者,”女教师突然叫住了就要离开办公室的愚者,后者一脸若有所思还在思索着自己与老教师刚刚说的话。女教师的心中突然有了几分不忍,但她也无能为力。连学生都保护不了,真是差劲啊。
“怎么了,吴老师,还有事吗?”
“汀柳中学建校多少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愚者愣了一下,“我记忆中今年是九十周年。”
女教师坐在办公室里,用手用力地按着眉心,她姑且打发走了愚者,但她很肯定,这个学生并没有放弃,她或许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出答案,离开循环。
那这样逃避着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比起这些,她现在还有一个更担忧的问题。“林老师,您刚才说的阴影是什么?”她望向了老教师,“愚者她不会有事吧?”
身为教师与大人的责任心让她难以放下心,她担心那个执拗的女孩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果然,我们还是应该阻止她吧?如果真的消失或怎么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老教师没有接过话,而是直直地望着前方,突然冒出了一句,“可事到如今,已经晚了吧?它又回来了啊,时隔几十年——”
女教师打断了他,“保护学生,不就是我们身为教师的职责吗?”勇气又突然涌上心头,她想到了自己成为教师的理由,即使困于原地,她也仍应该做点什么而非一味坐以待毙。
“保护学生?”老教师反问,“你说的当然没错,这是我们的天职。但事到如今,也许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
“您说什么?”
老教师靠在椅子上,彻底陷入了回忆,“果然,无论过去了几十年,这份恐惧都无法被岁月冲淡啊。”
一个关于过往的故事从他口中被讲诉了出来。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它也同样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对,就在这座学校里,在这里还不叫汀柳中学的时候,它有着另一个名字——诚实中学。
几十年前我还在读师范,恰好作为实习教师来到了这个学校,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直到那件事发生了。”
老教师顿了顿,不知看向何方,继续说道,“就在某一天,一个学生突然狼狈地冲进了教室,惊恐地说自己在教学楼里看到了鬼。没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只是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老师们没有办法,只能把他带去了医院,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就在大家以为他只是学习压力过大时,这个学生突然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有人称在他不见的那个晚上在学校附近看到了他。”
“学校里一时人心惶惶,虽然校方和警方都已经介入,但仍毫无进展,反而流言满天。在那个学生失踪后不久,又有学生消失了,陆陆续续似乎都在步他的后尘,最后甚至连老师都有失踪者。大家都传言是那个失踪的学生变成鬼回来了,因为所有消失的人那天似乎都来去了学校。”
“最后事情越闹越大,政府出面关掉了学校。直到几十年前,又在原校址上建了汀柳中学。”
“虽然那时没有循环这件事,但我想二者或许有很大的关联——”
“那个鬼,他又回来了啊。”
“咳咳——”他没忍住,使劲咳了好几声,“即使是现在,一想到当初的事还是吃不消啊。”他嘟嚷着,“降压药呢,血压可能又上来了。”另一只手去拿机器。
“我帮您。”女教师凑了过去,把仪器递给他。
“老了,不中用了。”老教师神色如常地收起了机子,又继续改作业,留下女教师一脸惊惧地看着他。
在刚刚,机子上显示他的心率为零。
女教师犹豫着,也向机器伸出了手——
原来墨菲定律真的存在啊。
8月2日
女教师站在讲台上,不无担忧地看着愚者。女孩的面色很差,挂着浓浓的黑眼圈,显然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此时正强撑着精神在一口一口地灌着咖啡。
她又想到了昨天愚者离开后老教师讲的事,如果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再犯,那这件事已然超过了他们所能承受及应对的。她不是没想过报警,但老教师也说了,没有什么大事的情况下如何让警方相信我们陷入了循环,又如何证明有人消失了?那些消失的学生如今他们根本无法去确认到底是谁,也无从应对。
该劝她放弃调查,离这件事远点吗?
女教师望了愚者一眼,她昨日特意去询问了愚者高一的班主任,得到的评价是一个不善口头表达但很有才华的孩子,虽然不善人际交往但为人随和很好相处。
她突然又想到了愚者昨日那坚定的眼神,想要一探究竟的信念。到了今天虽然萎靡不振,但那股信念只增不减。
这样的人,除非走投无路否则不会轻易地下决心吧?
女教师欲言又止,或许自己应该做的并不是反对,而是作为引导者适当地帮助?
她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拍了拍女孩的肩,“记得好好休息。”
女孩回给了她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傍晚回到了家,女教师长舒了一口气,如今只有这里能给她一点为数不多的安心感了。但越是挣扎,便越害怕失去。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放下包起身去做晚饭了。客厅里响起了交谈声,是安松在和女儿说笑。
小孩子真幸福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做完了饭,她走出厨房却正好看到了一脸慌张的安松。没等她问出怎么了,小少年就喊着不好意思我该回去吃饭了,然后遮遮掩掩地跑开了。女儿在客厅里不满地嚷着,好像安松不小心弄倒了她的积木。
餐桌,丈夫有些关切地望着她,“你脸色不大好啊,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吗?”
“没事的,”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眼中的阴翳。
“欸,名单呢?”女教师有些疑惑地挠挠头,看向了公文包。
她本来想晚上在研究一下的,结果没有找到名单。
“也许是我忘了带回去吧?”她自言自语道。
8月3日
正值盛夏阳光普照之时,早上八点的高温让人直冒汗,即使在开了空调的办公室里也不例外——只不过冒的是冷汗罢了。
女教师刚来到办公室,便看到了放在办公桌上的装有花名册的文件夹,甚至被翻开在那一页压好了。
不对劲。
女教师瞪大了双眼,她很肯定自己昨晚就算忘了带回去,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答案显而易见,有人来到了自己办公室做了这件事。
是谁?
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了一个人影,但马上又被她否决了。如果是愚者的话,应该不会做到这个地步,而且那个女孩可不至于连善后都不做好,只能说那个人是有意让自己发现的。
她连忙凑上去,看着名单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对方似乎不只是打算拜读一下这份名单,还在上面圈圈点点做了些批注,这更坚定了女教师心中对方想要传达什么信息的猜测。
女教师仔细研究着,她惊愕地发现名单中愚者的名字被圈了起来,还附加了一个问号和感叹号,一同被圈起来的还有名单第一行里的全班共29人的“29”,在29号的下面对方还打了好几个问号。
名单旁边的空白处,是一个被圈起来的178,旁边也打了好几个问号,还有歪歪扭扭的“汀柳???”这样的记号。
更令她不解的是,在另一边的空位上,对方留下了一行同样歪歪扭扭的字迹——
找到最后一个。
这些信息比起恶作剧或警告,倒更像提示。她仔细辨认着,最后只能确定对方应该是特意用了左手写字。
到底是谁呢?女教师叹了一口气,走向了教室准备上课。
事情显然变得更糟糕了,女教师走进教室看到愚者后大吃一惊。
女孩仍旧挂着浓浓的黑眼圈,令人瞩目的是她脸上似乎受了伤,贴了一块OK绷,虽然满脸疲惫但精神相比昨日似乎有些高涨。
难以想象,在昨天她到底又经历了什么。
心中有愧。
身为教师,身为年长者的自己这时本应做些什么,而非在那里干坐着看着学生坠入深渊。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个名单出现在那里的含义,不,也许并没有什么,只不过让她彻底下了决心罢了。
她走到了愚者桌前,轻声道,“辛苦了。”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吧,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懦弱者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part2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