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或的一句称呼瞬间将沈凭的地位抬高,在沈凭走向安排好的坐席途中,一路上众人都给他腾出位置让他走过去。
他没有丝毫尴尬,也觉得现在自己的脸皮已经厚出天际,在这种小打小闹的事情面前完全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席间上有人瞧见气氛冷清,各自又开始找事情消遣了起来,很快这场宴席的氛围又恢复如初。
李冠很识趣地给沈凭安排上了酒水,当他纠结是否要给对方少倒一些时,余光里看见自己主子发黑的脸色朝他们看来,他手下留情的心思马上被打消。
待小厮进来为其余人都伺候上酒水后,这场庆功宴因沈凭的到来又化作另一种状态。
所有人都想看他醉倒后出丑。
赵或坐在榻上斜躺着,抬手支着脸侧,危险的目光未曾离开过他。
有人见赵或没有动作,壮起胆朝沈凭敬酒,当其余人发现沈凭没有拒绝推脱,且赵或也不去阻拦众人所作所为,大家的恶趣像得到了默认似的,陆续开始以各种方式对沈凭劝酒。
沈凭为了记住这群人,特意在他们上前敬酒的时候循循善诱,让这些贵公子们自报家门后才仰头饮去。
周而复始,在李冠带着惊讶为沈凭添上第三壶酒后,他终于还是不可思议地朝自家主子看去,只见赵或皱眉从榻上坐直身子,盯着最后一位劝酒的人回到席上倒头就睡。
赵或和李冠对视一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波澜不惊的沈凭。
而那厢的沈凭则慢悠悠地把杯中酒喝完放下杯子,转头瞥向满腹狐疑的赵或。
“殿下还喝吗?”他问道。
赵或无声给李冠递了记质问的眼神,只见对方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
他们不懂为什么沈凭的酒量变好,甚至捉摸不透此人接下来还能喝多少。
沈凭见他不回答,索性拿起桌上的花生剥开吃起来。
其实他也喝得差不多了,在上到酒楼的时候这群人很显然是喝过一轮,他只不过是捡漏才把这群起哄的人都收拾掉罢了。
有不少人喝到中途说了去解手,但其实到了后面都没有再回来,而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是借机送人趁乱离开了宴席,沈凭不甚在意,仍旧自顾自喝着。
但不得不说,这酒确实比他在小酒肆喝的香醇多了。
思及此,他还为自己倒了最后一杯喝去,随后从座位上起身看向赵或。
他朝对方作揖行礼后道:“既然殿下今日已尽兴,微臣明日还需上值,便不扰殿下雅兴了,微臣在此告退。”
说完后他绕出桌子准备离开,谁知被赵或喊住脚步。
“本王允你走了吗?”赵或起身拂了拂衣袖。
清凉的夜风从酒楼四周拂过,隐约带来些昌盛大街的热闹。
沈凭深吸一口气,阖眼片刻后回身,两人相望对方的眼神中不带一丝和善,空气中更是隐隐弥漫着锋芒。
赵或朝他踱步而来说:“沈凭,今日算你又侥幸一回,但是你我之间的恩怨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绕着对方续道:“别以为你如今得了皇兄的庇护,就能高枕无忧在他手底下做事了。本王警告你,只要你今后你在这魏都一日被我抓到把柄,本王都不会让你好过。”
沈凭面不改色说:“殿下如今是圣前恩宠,就算是回京做闲王,微臣也不敢对殿下不敬。”
赵或随御驾征战推迟回来之后,朝中早已有不少关于他的猜疑传出,有人说他暗中争夺兵权,有人说他有意为世家立功,更有甚者,把诸如此类的话带到生母皇后的面前。
几天前赵或进宫受赏,被封大理寺卿一职的当日,清流派大臣御前质问他为何带着五千精锐消失数月。
当时赵或手握圣旨,面朝清流派和世家派扯下腰间铜鱼符递交给皇帝,不仅把五千精锐何去何从说得清清楚楚,更向着文武百官说出回京只想当闲王一事,警告朝臣们少对他指手画脚。
一番辩驳之后,赵或险些气晕清流派的大臣,直到他潇洒离开朝堂,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依旧默不作声,只是把玩着手里那枚小小的铜鱼符许久。
赵或品不出今夜沈凭这句话里的意思,只是站在他的面前俯身看着他,冷笑道:“好好辅佐皇兄,否则本王会拿大理寺的刑具伺候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凭直视着他深邃如芒的眼眸,这双气势凶狠的双眼中藏着沙场上的刀光剑影,逼近时让人不由感到惊心。
这是杀气。
他感觉到自己衣袖里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但神情仍旧不露声色。
此时此刻沈凭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赵或现在要争储,以皇后为首的世家一派绝对能和赵抑一争高下。
那么魏朝将会迎来另一场腥风血雨。
他想到沈家作为世家之人却在两派中摇摆不定,眼下绝对不是和赵或撕破脸皮的时候,但凡储君未立,沈家只能靠着被人唾骂墙头草之名自保。
只见沈凭稍微后退半步,再一次作揖说:“殿下放心,若是殿下需要,微臣也能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或双手撑着腰间居高临下道:“留着你这张刻薄的嘴对别人说好话去吧,你三殿下我不稀罕。”
沈凭垂着眼帘轻颔首,随后朝他行礼告辞离开。
但在他欲转身时,耳边忽然听见昌盛大街传来惊天的尖叫,百姓吵吵嚷嚷的喊声从四周涌来。
沈凭和赵或同时看了眼对方,提步朝着栅栏的方向而去。
然而却在靠近栅栏还有一步之遥处时,一团黑色的影子自上而下瞬间落入两人眼前,转眼间消失不见,随后便是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有人坠楼!
当两人迅速靠近栅栏探头朝下看清时,脸色骤然大变。
鸿胪寺少卿之子秦至,在湘玉楼坠楼而亡了。
京城府兵闻讯赶来,赵或顾不上宴席中醉倒的人,摘下大理寺卿的腰牌给李冠去派人过来调查。
沈凭跟着赵或的脚步一起下楼,但是他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潜意识里只想着找到路赶紧回去,不想耽误了明天上班。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甚至没能顺利走出府兵的防线,只因府兵接到命令拦住他的去路,把他面前堵得死死的。
沈凭转身回看,瞧见蹲在尸体身边的赵或朝自己看来,他以为这人打算公报私仇,想要在这种情形下给自己扣上罪名。
正当他脑海中那些骂人不带脏字的话将要脱口而出时,他的目光投向赵或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一张染血的宣纸。
只见赵或缓缓起身,神情冷漠地看向沈凭的方向,防线外的人流朝两侧分开,李冠带着大理寺的官吏出现在人群中。
如此形势之下,被断了后路的沈凭只能去问个明白。
但他的脚还没跨出去,就听见赵或拔高声音下令道:“来人,把疑犯沈凭押回大理寺拷问!”
沈凭的双肩突然被府兵扣住,他震惊地朝赵或大喊:“赵或!你是不是疯了!”
赵或拿着手里的宣纸走到他面前举起,沉声说:“看清楚,这是在秦至尸体中发现的。”
当沈凭看见血书上方落款人是自己时,立刻解释道:“不是我!我根本没有给他写过信!”
赵或靠近些道:“如若没有,那你的这位好兄弟又为何要泼你脏水?”
“我......”沈凭蓦然失语,他惊慌地看向那血腥的一幕,但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去解释这封简笔字血书,他只能不断摇头辩解,“不是我,肯定不是我,你血口喷人!你不能拷我走,我要见律师!”
可他情急之下却完全忘了自己身处古代,忘了这里只有权力至上,而公平只会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有任何话,留着到牢房里说。”赵或无视他所言,收回书信后朝着府兵面无表情下令,“把他给本王送去坐牢!”
“赵或!不是我!你这个疯子!你们放开我!”沈凭想要用力挣脱府兵的双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相比他们简直小得可怜,他为突然被扣上嫌犯的罪名感到冤枉,可是却无一人能帮他伸张。
就连他被押着穿过人群中时,还有百姓把他当作从前的沈凭,朝他身上丢来垃圾,仿佛从这一刻起,所有人都已经认定他是杀害秦至的凶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