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带着赤若冥走暗道下了船,又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扇房门前。
他先敲门进去了,兜里揣着赤若冥给的一金币。
白亦墨无声地跟了上来,在赤若冥身边站定。
“请客,没钱。”
赤若冥无所谓道:“赊账呗,反正不差这点钱了。”
“不差?”白亦墨疑惑地看向男人,却见他跟没事人一样整理衣摆,慢条斯理地说:“我上午跟查纹订了些花,本次表演的道具,如果效果好以后都在他这里定。”
“哦。”
“不然他也不会答应我最后表演。之后他们就算再动杀心也得掂量一下该不该动我这个大客户。”赤若冥听见往外走的脚步声,随即压低声音说完最后一句话。
这栋房子的装修略显浮夸,倒有些宫廷的意味,属实不像该出现在这种小镇里的建筑。
服务员面色灰败地将他们带了进去,连对白亦墨的忽然出现都没有反应。
推开浮木雕的门,一个有些胖的男人坐在真皮椅子上批改文件。
完美的中分与八字胡,是古卡斯。
他似乎总在别人面前把自己装成一个强迫症。
两人分别在桌前的两把椅子上落座,侍从上茶后关门离开。
赤若冥注意到古卡斯桌上的文件,似乎是教会送来的,写着关于人口失踪和调任的文字。古卡斯左手边的咖啡杯旁放着一枚金币,赤若冥敢打赌是他刚给出去的那一枚。
古卡斯在他们落座时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先生这般高调,并不像临时起意啊!可有介绍人?”
明显是问过那个服务员了,发现赤若冥就是奔着“特殊表演”来的。
就算被戳破意图,赤若冥仍旧不慌不忙,精致的茶杯在他手中来回摇晃,一层层波纹荡开。“并没有,是我猜的。”
“!”古卡斯的瞳孔剧烈收缩,仿佛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
赤若冥毫不怀疑他会叫人把他们两个绑去地牢拷问什么的。
古卡斯顶着100的好感值都能审判自己,现在也不会变。
赤若冥透过面具的细网,看到那个好感值100仍然在,也依旧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他现在需要一个让古卡斯能接受,而且还会因此对他放下所有恶意的理由。
“我只是个到处游览的魔术师,应老朋友请求,来帮他看看家族中的小辈过得如何,现在看来……过得不错。”
点到为止,让对方自己去猜。
毕竟玩家这边掌握的信息也不多,能蒙一点是一点。
古卡斯腾得一下站了起来,“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听这话赤若冥就知道自己思路对了,至少古卡斯很在意这个叫古册的人。
他继续笑,看对方的脸色由逞强变得灰败,慢条斯理地道:“没声音意思,只是在想若古册那个老古板知道自己侄子如此漠视法律,践踏生命,会是个什么反应。”
继续诈,买人转化血魔当花肥,还倒卖魔物,赤若冥不信这种人组织的特殊表演能有多正经。
再加上查纹这个还有点良心的听完的反应,还有娱乐厅里那个贵族说的话,大概率跟人命和魔物有关。
“我不太懂阁下在表达什么……”古卡斯额头冒出了细汗,右手扶在卓沿,似乎摁下了什么。
赤若冥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就等古卡斯一声令下然后冲进来。
这么小的方向搞包围?不怕被擒贼先擒王吗?
古卡斯又是在怕什么,怕自己是谁派来的吗?还是怕审判者终被审判?
不管怎样,继续诈就对了。在真话里掺入一点假话,对方就会自然而然地破防。
“昨天晚上大家都很累,多少喝了点酒。这喝了酒,说出的话可就不能保证了……”
古卡斯跌坐回去,捂额叹息,相信了赤若冥的话。“穆罗子爵!我的天,那个管不住自己嘴的老东西!”
他平复好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那阁下……”
打了个巴掌该给甜枣了。
“我不想去老朋友那里多嘴。”赤若冥将茶杯放下,靠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放在身前,道:“事实上我只是个表演者,我很好奇你们的隐藏项目。”
“我给您留位置,晚上会有专人去请您。”
目的达成,赤若冥笑道:“再好不过了。”
〔这哥们知道在游戏里欠的钱是要还的吗〕
〔明显不知道〕
〔我先笑为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很期待等他个人账户开通后,看到那个负号的表情〕
〔还有如影随形的『讨债鬼』〕
〔开局欠债人员+1〕
〔很好,新手必踩坑终于出现了〕
〔可这样真的很爽哎,我也想这么玩〕
〔不想以后购物价格翻倍就别尝试〕
〔他这样很帅唉,猜剧情也很准,而且这两个人的配合也很默契〕
〔我有点期待他的表演了〕
〔我都想打赏了,为什么游客直播不能打赏啊啊啊啊啊〕
〔个人账号都没创建,打赏个头啊〕
〔还有三个小时到达本副本高·潮,现在在线人数刚过四千,说明这把的新手吸睛力不强,实力也马马虎虎,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
〔罗萨宁小镇第三天一个不死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而且这组明显是武力值高,等追杀环节看的人自然就多了〕
〔他们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一定呢〕
〔吵死了〕
〔你也与其在这里吵,不如去排行榜看看,又出新bug了〕
〔啥?离谱吗?不离谱的bug我不看〕
〔离谱,各大榜单都乱码了,跟系统反映查证后还说一切正常,不予修复〕
〔6〕
〔这个破游戏到底谁在维修啊〕
弹幕的纷杂赤若冥他们一概不知,悠闲地和古卡斯聊天。
“你这里有指骨玫瑰的种子吗?我家里人喜欢,想在家里种。”
“这个我无能为力,种子只是普通的玫瑰,只有在罗萨宁这片有魔力的土地上才能种出指骨玫瑰。”
看外面太阳逐渐西斜,赤若冥知道自己该彩排去了。
他起身说明缘由,给对方一个将外面人撤走的机会,这样场面不会太难看。
古卡斯却看着他的动作愣了一下,尤其是抬起胳膊时的身姿,觉得莫名的眼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您,能请您摘下面具吗?”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赤若冥用手杖点了点地,道:“不行哦。”
“这里没有镜鬼。”
“我只会在表演时摘下面具,也会请观众们摘下面具。我希望他们沉浸在我的表演里,要快乐,而不是担心那些鬼魔与生活的苦难。”
古卡斯沉默了:“……”
起疑心了?赤若冥不动声色地观察古卡斯的表情。
古卡斯问:“那请问古册叔叔最近在干什么,我记得他刚完成无色魔皮转化隐形衣的研究,该歇一阵了吧。”
哦,一个全是坑的问题,回答什么都不一定对。
赤若冥只得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拖时间以便思考:“你不知道吗?他没告诉你吗?”
“请不要回避问题。”
“他最近可不得了……”
旁边一直沉默的白亦墨忽然开口道:“他订婚了,跟百特尔家的三小姐。”
“什么!”古卡斯的情绪十分激动,一拍桌子脸色古怪地站了起来,像是想都没想就确定这是个真消息。
一个他不愿接受的真消息。
赤若冥好奇地看向白亦墨,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出来的,古册的来信上没有任何关于他现况的信息。
他们趁着古卡斯心烦意乱的时候出去了,当着一大群全副武装的骑士和法师的面,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路过在门口蹲着揪井盖旁的草的服务员时,赤若冥停下脚步问:“你叫什么名字?”
“麦克,先生您……”
“我建议你现在去古卡斯那里把那枚金币要回来,他现在可无暇顾及这些了。”赤若冥给他扶着门,指了指尽头那扇虚掩的木门。
麦克木讷地扭头,几秒后反应过来,连声道谢,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奔入门内。
“没什么区别。”白亦墨道。
赤若冥反驳道:“有区别,这孩子能开心些。”
“都会死。”
“至少现在是开心的。”
主街上十分热闹,暖阳透过来往的人群洒在拼花地砖上,平添一层暖色的滤镜。
“你怎么知道订婚什么的?”赤若冥问道。
“古册有强迫症。”白亦墨道。
赤若冥回忆那些信件,的确是每个字之间行距间距都一样,工整到像打印的。
“嗯,古卡斯在学古册?这样说明不了订婚吧。”
白亦墨抬头看了他一眼,拉着赤若冥拐入街角的书店,飞速翻出一本《让花替你说话》,指着其中一页道:“古卡斯家里,有个装着古册照片的怀表,旁边放着永不盛开的沉默。”
翻开的那一页上画着一束灰色的花苞,巨大的叶子挡住可怜的花,像是永远不见天日的爱。旁边写着介绍:花名:永不盛开的沉默。花语:不曾宣之于口的爱情。种植地:……
“你的意思是……古卡斯暗恋古册?侄子暗恋叔叔?”
那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刚才古卡斯的反应那么大,谁知道自己暗恋的人订婚都要有些反应吧。
“嗯,不然二级主教不会放弃发达城市,来偏远郊区。”白亦墨道。
“来这他也没少赚钱。”赤若冥冷笑一声。他记得地牢对面的黑幕后可以有一大块地方的,他和白亦墨溜走时就从那后面的门离开时粗粗看了一眼,像是跨度很大的阶梯,是四分之一个斗兽场观众席。
一个人如果到了罗萨宁,他身上的器官和机械挖了拆了能赚第一笔,扔到地牢转换成血魔的过程出售门票能赚第二笔,喂食魔花或是再倒卖能赚第三笔。
听游艇娱乐厅那位子爵的意思,还可以把顾客的仇人扔进去转化成血魔,这又能赚一笔处理费,还是没成本的那种。
他自己本身来罗萨宁帮古册记录研究信息还有研究补助和教堂发的工资。
赚钱鬼才古卡斯,压榨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所有价值。
“走吧,去花园那边找查纹去。”赤若冥合上书,刚想放回原位,心念一动胳膊又伸了回来,把书化作卡片扔进卡包里。
他还挺好奇这里面其他花的花语的。
“嗯。”
门外,缆车恰好停住,人们上上下下,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个行动僵硬,全身裹在布里的“人”。
这已经是他搭乘的第五次缆车了。
它像是察觉到什么,匆匆起身,与一个拄着手杖的人擦肩而过。
赤若冥感受到不对劲的气息,扭头看去,只见一双暗红色的眼睛。
再多看一眼,那“人”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赤若冥的鼻翼翕动两次,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
“有一种难闻的味道,到处都是。”
“哦,剧情的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