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那其他人该如何安排?”
秦放谨慎请示,担心自家王爷误会,还不忘补充两句:“属下并非同情莫甘手下的人,只是……这么大数量的人都用来试药,怕是不妥。”
“本王何时说过要所有人试药了?”
俞尽舟疑惑蹙眉,不知道从刚才开始秦放这小子在别扭个什么劲儿,想了想吩咐道:
“仔细盘查一下吧,参与了骊洲城怪病一事的人,发配去岭南修筑城墙,眼下局势不明,加固防御有备无患,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打打杀杀的太浪费资源。
至于没参与过的人,看看他们可曾做过什么坏事,若有,直接送官,按律处置,若没有,却也是默许了莫甘所作所为,留他们性命,驱出玄晟国境内,永不可返。”
“是。”秦放松了一口气,这种处置方式,已是最好的结果。
王爷依旧是王爷,公正严明,不曾变过。
到了院子里,俞尽舟恍然想起什么,问道:“黑袍人那边盯得如何了?”
“还在城内,但……”秦放惭愧叹气,“属下无能,黑袍人似乎有意在给我们透露踪迹,但每当我们的人赶去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就像是在……”
“像是在耍你们?”俞尽舟轻笑一声。
“是……”秦放攥紧了拳头。
俞尽舟安抚似的拍了下秦放的肩膀,平静道:
“眼下将士们都在城中,黑袍人动不了城中百姓,也动不了本王和陛下,可他们又不想就这么离开,自然是要让我们不痛快,让我们时刻紧绷着神经,放松不了一刻,等到我们真的精疲力尽了,再伺机给我们致命一击。
算算时间,本王和陛下离开乐安也有几日了,朝中那帮大臣们也该坐不住了,若本王是黑袍人,定然会利用这个机会,搞出些名堂来,让朝堂动乱。”
秦放听了心中一紧,“可需要属下通知乐安城内的兄弟们,加紧防范?”
俞尽舟摆摆手,“不必……”
“王爷!”
一暗羽卫倏然现身,恭敬道:“宫中有变,不知是何人泄露了消息,说……陛下失踪,下落不明,数十名大臣跪在御书房前,求见陛下,负责假扮陛下的暗卫暂时稳住了,但……应当拖不了太久。”
俞尽舟听了并不意外,问道:“陛下那边可有动静?”
“陛下清醒时向外送了信,似乎是有所安排,可要属下将书信截下?”暗羽卫请示道。
俞尽舟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指骨,道:“既然陛下已有安排,那这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把人都撤回来吧。”
“是。”暗羽卫默默退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黑袍人既然都这么照看我们了,秦放……”俞尽舟侧过头,眼底尽是狡黠,“你准备一下,今晚,随本王去给黑袍人送上一份大礼。”
秦放一愣,担忧道:“王爷,黑袍人实力不明,您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本王自有分寸,你只管准备就好。”
俞尽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低声在秦放耳边耳语了几句。
秦放听后,表情渐渐由不赞同变成了跃跃欲试,当即行礼告退,下去准备去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俞尽舟几乎就奔波于将士们与染病百姓之间,尽可能将城中情况控制在可控范围内,休息时,俞尽舟还时不时抽空关注一下肖晚笛和太医们配制药物的进度。
可唯独,没去看过梅云安一眼。
“苗家主,劳烦您和兄弟们再跑一趟。”俞尽舟将一封书信交到苗家主手上,神色严肃。
苗家主见状万分谨慎接过书信,妥善放置于胸前衣物内,问道:“王爷请讲,在下必定带到。”
“将此书信带到乐安城摄政王府内,到时您出示我当初给您的玉佩,自然会有人来取。”俞尽舟说道。
“好,王爷放心,在下这就出发。”
苗家主是个爽快人,既然俞尽舟没说此行的目的和信件的内容,他就不会多问一句。
俞尽舟见此,抱拳道:“此信件关系乐安城中各方势力牵制,拜托了。”
苗家主闻言瞳孔微颤,知晓其中利害绝非他所能知晓,摄政王言尽于此,已是信任,当即豪爽笑道:“人在信在,王爷保重!”
“保重。”
俞尽舟目送苗家主带着镖师们离去,苗家主重情义,以这种方式送他们离开是非之地,也算是好办法了吧,毕竟,两国之间的恩怨,与他们无关。
“摄政王!!”
楚岳匆匆找到俞尽舟,神色焦急道:“陛下情况不太好,您快去看看吧!”
俞尽舟眉头一蹙,“怎么了?肖晚笛不是在吗?”
嘴上这么说,但身体已经随着楚岳走了。
到了卧房,俞尽舟直接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见肖晚笛面色凝重地在给小皇帝把脉,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几碗汤药,其中有两碗已经空了。
床榻上,梅云安脸色很差,也没什么精神,整个人像是明珠失去了光彩,见俞尽舟来了,强打着精神就要坐起来,却被肖晚笛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好好躺着,你少看他一眼,人也不会没。”
“……”
梅云安很少被这么直白地戳破心事,顿时有些挂不住脸,直勾勾地盯着床幔,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肖晚笛意味不明地轻叹一声,收手起身走向俞尽舟,示意对方有话出去说。
俞尽舟看了一眼隔着被子抠手的小皇帝,直言道:“就在这说吧,大风大浪都经历了,这点消息,他接受得了。”
梅云安听了点点头,有些气短道:“肖医师,有话直说吧。”
肖晚笛见本人都没什么顾忌,也不再拖沓,看着俞尽舟说道:
“好,那我就直说了,他身体底子不太好,加上之前本就是你用内力强行压制药性争取的时间,即便我再怎么施针用药,都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我和那几位医师研究过了,配制出来的药也按照你吩咐的拿过去试过了,但……效果都不太好,起初的几服药药性太过猛烈,后来的几服药又不够劲儿,很难找到稳妥驱除药性的办法。
经过几次改良,我和医师们总算是熬制出了药性完全压制怪病的两种药方,其中一种,必是解药,但……”
“说下去。”俞尽舟催促道。
“虽然这两种药都可以压制怪病药性,但未必不会带来副作用,我也不确定哪一种对人完全无害,需得未染病的健康人来试,若健康人服下没有不良反应,那便可确认最终的解药。”肖晚笛有些惭愧。
俞尽舟看肖晚笛这表情,就知道试药的那四人多半是在前几次试药时就已经死了,至于后面这两种药,没有他的允许,肖晚笛可不敢随意找健康的人试药。
“药呢?”俞尽舟问道。
“在这。”肖晚笛指着桌子上的其中两碗。
俞尽舟蹙眉看了看旁边的空碗,正要询问,肖晚笛便抢先解释道:“放心,那两碗只是寻常的补药。”
“肖医师,不用试了,给我吧。”
梅云安有些吃力地撑着起身,目光平静:“我赌我不是短命的人,用不着别人拿命替我试药。”
俞尽舟蹙眉头回看向梅云安,还没开口否决,就听肖晚笛怒斥道:
“赌什么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有多差?任何一点药物的偏差,就会立刻要了你的命,若是一个健康人,吃错了药,有我在,就还能救回来,你要是吃错了,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俞尽舟抓住了话中的关键,问道:“你确定健康人试药有用吗?”
“有用,我只需要观察脉象变化,便可知这药对不对。”肖晚笛笃定道。
“好,我知道了。”
俞尽舟了然点头,慢悠悠走了几步,似是在思考,可下一秒却突然端起了其中一碗药,一口闷了下去。
“别——!!”
“俞尽舟!!!”
肖晚笛伸手去抢已经来不及。
梅云安更是脸色大变,起身就要过来,奈何身上没什么力气,刚一下床就摔了个趔趄。
“咳……”
俞尽舟矜贵地擦了擦嘴角,暗骂一声真他妈苦,抬眸看着异常惊慌的两人,轻笑道:
“干什么这么大反应?”
话落,俞尽舟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过去把小皇帝抱回了床上,可当他抽手时,却被小皇帝一把抓住。
“你疯了!?”那药岂是能随便喝的?!
梅云安急得连声线都有些微颤,眼神定定地看着俞尽舟,像是生怕对方有什么不适。
俞尽舟被小皇帝这么大的反应弄得有些怔愣,想说当初你亲手给我喂毒药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再说了,我试药也不全是为了你,晚上还有一出戏,不做的真点,怎么骗得过黑袍人?正愁没招把自己的气息弄得虚一点,这不就来了?
只是……小皇帝是不是过度脑补了什么?
回神时,俞尽舟平静抽回手,满不在意道:“肖晚笛不是说了,就算有事他也能救,再说了,我内力深……唔!”
话还没说完,俞尽舟突然变了脸色,只见他脊背一僵,紧接着便躬身抬手去撑床榻,眉宇间满是压抑隐忍。
“俞尽舟!?你怎么了?”
梅云安呼吸一窒,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不适都变得不那么清晰,慌忙伸手去扶。
“别慌,我看看。”
肖晚笛沉着一张脸过来,撸起俞尽舟的袖子,凝神把脉。
而梅云安的心早在俞尽舟毫不犹豫喝下那碗药时,就已经乱了。
不是该恨他吗?不是该要他父债子偿吗?不是不想见到他吗?那现在这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