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定怀最大的酒楼泾宣阁,六楼东阁雅间正坐着几人在品茶谈事。
太子看向对面的赵泽:“俞行江已上任月余,此人可有异动?”
赵泽回想着暗侍的禀告:“回殿下,俞行江为人滴水不漏,每日只按时上卯下值,做好自己分内之事。面对张寺丞的刻意刁难,他也只是以德报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举动。”
太子沉吟了半响:“继续派些人手暗中盯看着。”
赵泽犹豫道:“会不会是殿下多虑了,为何殿下如此不放心俞行江此人。”
想到了俞家那小娇娘此时还留在东宫,赵泽又半开起了玩笑。
“殿下既然怀疑俞主簿,又已经得知了俞姑娘是俞主簿的外甥女,为何这次还要出手相助,莫非殿下……”
太子眼若冰霜,打断了赵泽的话。
“我这样做自有道理,俞行江自述远从西洲而至彭远村,大理寺卿的卷宗却难以查到他的具体来历。还有云宛对你的心思,你到底知不知道。”
赵泽一听见昭和公主就颇为无奈,都怪自己嘴欠,才让殿下有机会把话头往自己身上引。
殿下断然不会逼着自己娶公主,可父亲和母亲两年前,便有了让自己尚公主的打算,他们那里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劝解动的。
看赵泽这副样子,太子自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你若是无意,便早日对云宛说清楚,大郦自会有无数好儿郎抢着做她的驸马。”
赵泽知道无论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赶忙打岔把话题引向别处。
“我们今日来此是为林明远这小子接风洗尘的,他怎的还不来。”
一直不见说话的杨照此时开口道:“林少将军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依照林少将军的性格,他不会不守时,我们再等等吧。”
太子又问道:“上次那几个漏掉的匪贼,杨令史可有什么线索了?”
杨照有些灰心丧气:“回殿下,他们最近好像异常警戒,撤掉了所有的接头暗号。”
太子秀眉微微蹙起,看着屏风上金丝线勾勒的百鸟朝凤图,一时没有说话。
“涟漪姑娘的事,就先交给杨令史去办。至于那些身份不明的匪贼,找到合适的时机后,我们再引他们上钩。”
杨照恭敬应下:“聘林兄已将涟漪姑娘的事告知了下臣,下臣定会竭尽全力找到她的那两个徒弟。”
几人寒暄了一些别的事,还是没等来林小将军,倒是等来了他的贴身小厮。
那小厮一进门就向太子行礼回禀:“殿下,我家少将军在从关西回定怀的路中,被一批从未见过的神秘人马暗算重创。昨日马车受惊乱窜更是颠簸到了少将军的伤口,病情便严重到了无法下床行走,老将军已经请了宫中的御医来府中,正给少将军查看着伤势。”
几人皆是一征,林家中三代武将出身,林老将军更是大郦的开国大将之一。
林明远从小便跟在林将军身边历练,他年纪虽然不大,武功谋略比起林将军却是过之犹不及。
前两年他去了关西驻守,多次对峙侵犯边境的敌军都甚少败仗。即使偶尔落了下风也只是受些小伤,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伤的那么严重。
太子问道:“你还记得那批神秘人是何样貌特征吗?”
小厮继续道:“回殿下,那批人皆以黑巾蒙住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具体长相。可是属下和少将军发现其中有几人的眼睛有些异样,那眼睛看着并不像是大郦人,更像是异族。”
太子眼神深邃,心中有了几分明了。
“让林小将军最近不要操心别的事,在家安心养好伤。其它的事等他伤势恢复些了再做打算,我和赵泽他们过几日会去林府看他。”
赵泽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莫非暗算林少将军的人,和我们之前在彭远村遇见的是同一批人?殿下可从那几个当日活捉的戎贼口中套出些什么了吗?”
太子神情越来越凝重,赵泽便知道事情进行的并不顺利。
未几,几人皆离去了泾宣阁。
太子回到东宫书房处理完要事,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好几日没去过后殿了。
他从抽屉取出一把陈旧的匕首,上面匕首柄的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刻着一个很小的“璃”字。
太子看着这个不打眼的“璃”字若有所思,随后将匕首装进袖中,走出了书房。
还未走到侧殿,太子就看见自己精心养护的玉兰,正被俞茗衣手中拿着的小铁杵翻弄着树根周边的泥土。
她瓷白中泛着微红的脸在阳光下渗透出一层薄汗,远远看去如同上好的胭脂。
这几颗种植在此处的玉兰,是前些年周边小族向大郦朝贡的时候,一位小国的国主赠送给太子的礼物。
这不是普通的玉兰,它是由当地的圣族开过光后生长下来的。
太子并不相信这些所谓的巫蛊之术,留下它们完全是因为它们的外观。
这几株玉兰树开的花,并不似一般玉兰花是纯色,它的花朵颜色微白接近半透明,能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如水晶般绚丽夺目的光彩。
经过这几年来的细心养护,它们如今已经长成了很大的植株。
锦绣笑着解释道:“这几树名贵的玉兰是前些年朝贡时,一个小国国主赠给殿下的,真没想到俞姑娘也是爱花懂花之人。”
俞茗衣笑道:“以前家中满院的花都是我打理的,所以才会略懂一二。这树根积存的养料过多让泥土变硬,导致根系盘结不能伸展影响开花,我把土松动些便好。”
锦绣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见不远处出现了殿下的身影。她看身旁之人还在给玉兰树根松土,忙扯了一下俞姑娘的衣袖。
“俞姑娘,殿下来了。”
太子这个时候怎么来了这里?俞茗衣把小铁杵藏进了衣袖,面上有些不安。
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我动了玉兰树根周边的泥土,殿下会不会责罚我?”
锦绣小声笑道:“俞姑娘想多了,我们是在修葺树根,殿下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
是吗?从第一次见到太子至今,他总会无端说些让人下不了台面的话。
俞茗衣跟着锦绣一起行了礼问安。
太子语中带上了一丝戏谑:“俞姑娘竟然也有养花的爱好,我还以为俞姑娘只爱摆弄一些费脑的古怪玩意。”
俞茗衣知道太子说的是上次在山洞中,那个老先生送给自己的链珠。
呵!听太子这语气,怎么都不像是在夸赞自己。
“那些玩意对臣女来说的确颇为费脑,对殿下来说,解开它们却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
在俞茗衣看来,太子此人阴晴不定,如今自己身在东宫,说些好听的总不会出什么岔子。
太子看着那几株玉兰树根处被松动的泥土,神色平淡。
“俞姑娘看起来坦直率真,没想到说出来的话竟是如此言不由衷。”
俞茗衣像被说中了心事一般,脸瞬间微微泛红。
太子又话锋一转:“听说俞姑娘一直住在彭远村,祖籍却是西洲?”
俞茗衣纳闷太子为何会问起她的身世,只能把舅舅教导的过话说了一遍。
“回殿下,臣女家里世代经营茶商,外祖父十几年前在做生意的途中遇见西洲发大水,淹没在了洪水中。我和舅舅一家才因为亲人的痛逝和那场天灾不得不搬去彭远村。”
果然和俞行江的言语如出一辙,太子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又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单手摊在俞茗衣眼前。
“俞姑娘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
那日在彭远村下了山洞后,第二日一早太子一行人又返回到半山,勘测附近的地形。
途经那个山洞的时候,他发现了这把匕首,看它掉落的位置,应该是那少女被自己剑柄打落的那把。
匕首柄被磨的甚为光滑,想必那女子随身携带了很多年,仔细一看,匕首柄一处位置刻着一个不显眼的“璃”字。
俞茗衣抬眼一看,这匕首正是那日在山洞中,被太子用剑柄打落的那把。那日自己因为太过害怕慌乱忘了将它拾回去,本想等匪贼从彭远村彻底消失后,再去山洞把它拾回,没想到舅舅刚回彭远村就要出发去定怀。
她接下那把失而复得的匕首,面上是溢止不住欣喜。匕柄一处有个不打眼的“璃”字,还是娘当年亲手刻上去的。
“多谢殿下,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再见到它!”
太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聘林第二日又返回山洞时不经意拾到的,果然是你掉落的那把。”
锦绣看太子已走远,不由好奇问道:“俞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开心,这匕首对你很重要吗?”
俞茗衣回过神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太子远去的身影,倒是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这把匕首对我很重要,我已经将它随身携带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