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萧朝颜的这番话,王湘莲不好再提去看宠宠。
众人聚在一堂,不怕气氛死僵,一口茶落肚后她们谈起别的话题来。
有的谈三月还愿之事,有的谈太后生辰之事。
话题不在宠宠身上,商蔺姜终于松了一口气,见机与她们交谈起来。
待房内的女宾换好了衣裳,商蔺姜引着她们一同前去花园里喝茶,傅祈年算着时候,也带着男宾到了后花园,主宾们一碰面,又是一阵寒暄。
陆承渊安安静静在一旁,趁着傅祈年无瑕应对他时偷睛看商蔺姜,商蔺姜是个眼尖的,每回他偷睛看来她都能撞上。
视线撞在一起,陆承渊也不躲闪开来,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和当年一样温柔。
商蔺姜心里热热的,像做了坏事的孩儿那样,心虚地收回了眼。
不知的只会以为二人在眉目传情。
傅祈年虽要忙着应付男宾,但他的十二分注意力有三分在商蔺姜身上,见她的视线几次逃避,不用多想就知是为何了,顿时沉了脸。
他想生气,可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才好,也不知气什么,陆承渊说过不会与他相争,商蔺姜说过会慢慢接受他,两人都在往后退,他实在找不到理由去生气了,可是他心肠被灌了一壶头醋,受不了二人眉来眼去,他向商蔺姜那儿靠近几分,用自己的身胚挡住了陆承渊的视线:“宠宠还在睡?”
“嗯。”商蔺姜扭过了头,不再去看陆承渊。
“你去看看宠宠吧,筵席也要开始了,该醒了。”傅祈年找了个理由支开商蔺姜。
商蔺姜听了,有些气恼,瞪了他一眼,偷腔道:“你索性把我眼睛挖了得了。”
傅祈年笑笑:“我要挖也是挖那姓陆的。”
一个早上应付这么多人,商蔺姜到后面渐渐觉得疲惫,吃进嘴里的茶变得毫无滋味,不如傅祈年那般自如了,她没有精力再和傅祈年解释什么,顺着他给的台阶,离开了花园。
筵席开始后,商碧瑶以商家二姑娘的身份出现,和顾芙同坐在一边。
她坐在那儿也是好,有阿娘在,商蔺姜就不用分神去留意她。
宋南知是以顾芙好友的身份前来总督府赴宴,她本是不想来,但顾芙说宠宠的百日宴,娘家人没去几个会让人觉着商蔺姜在商家不受重视,日后可就容易被人欺负了。
顾芙早在几年前就和商家人断了关系,而她母家的亲戚,因哥哥顾筠贪污之事败露后,为了名声为了利益,多半也疏远了她和阿娘,这就是利尽交疏罢了。
现在她的女儿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他们心里想与她走近,利尽交疏容易,有利而聚却难,他们也没好意思蜂拥前来交好,只能送些礼来慢慢试探,万不敢来赴宴。
宠宠的百日宴,商家来的男宾女宾,除去顾芙与商瑛,也只来了三个而已,都是些无名之辈。
宋南知知道顾芙的意思。
当年她出嫁时娘家人就没来几个,嫌送她出嫁麻烦,也嫌送她出嫁还要搭上些礼。
她坐在颠颠簸簸的大红喜轿,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可她心里泛起酸,指尖上的温热被外头的风一点点吞噬干净。
她家里穷困,书读得不多,只是识字知法而已,从前听邻里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根本不知其中之意,后来嫁了人才明白,原来嫁出去的女儿真是一盆泼出去的水,在夫家过得好与不好都与娘家人没有关系。
出嫁当天娘家人没来几个,丈夫死的那天更是没人来了,他们觉得白事晦气,觉得死了丈夫的女人身上带着霉气,会克别人的丈夫。
俗话说的好,威严因待遇而生,宋南知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使去了也不能长他人威风,连小门小户也算不上,出现在觥筹交错筵席里会显得奇怪,就算穿了价值千金的衣裳在别人眼里也上不得台面,别人是鹤立鸡群的鹤,而她是鸡立鹤群中的鸡,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眼光,多一个人去总是好的,有人陪着心里才不会空落落的。
空落落的感觉就和被亲爱之人抛弃一样。
和商蔺姜相识一场,她又是傅金玉的嫂嫂,没准二十多年后要成为妯娌嘞,而且自己从傅金玉那儿讹了一笔又一笔的金银,怎么说也该帮一帮她。
傅金玉远在闽地,她这会儿去和他打不上交道,还能长长见识,其实并无坏处,索性就好好为容一番前来赴宴。
商蔺姜要招待许多女宾,今日这场筵席,不得已冷待了自己的阿娘,但她有所安排,让喜鹊前去伺候着。
来者皆是客,宋南知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伺候,起初有点不自在,但或许是和傅金玉厮混久了,脸皮变得越来越厚,这一点不自在在吃了糕点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偷摸打量起女宾的装扮。
女宾们身上穿的是什么绫罗绸缎,她这双眼,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些绫罗绸缎寻常人家可穿不起,看了只能眼馋,所以她看的是衣服上的时髦纹样。
有人的眉子上是泥金瓜鼠纹,那花纹用金箔粉细细描绘,一动则闪耀淋漓的金光,耀得人眼儿朦胧,出现了一道道重影。
有的家中贫寒,前来赴宴,最好的一件衣裳不过是件价值十六两的青镶皮袄,为了让自己得体一些,梳了个高髻,头上插满珠钗。
头上插满珠钗不好行动,动作稍微大一些,耳边的金坠子就如风中摇晃的秋千一样前后摆动个不停,就连低个头也要小心翼翼的,一个人端得紧绷绷似一块木头,宋南知看在眼里,扭一下脖颈,莫名觉得骨头酸痛不已。
她还是不要和傅金玉厮混了,她端不成这副知书达理的模样,累得慌。
宠宠是在主宾点戏时才醒的,乳娘抱着宠宠来到商蔺姜身边。
商蔺姜虽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但身上仍然衣物繁琐,她端了大半天,早是腰酸背痛之人,这会儿去抱宠宠,恐怕双臂支撑不了多久,傅祈年好似知她的难处,先伸手去抱了宠宠。
按着规矩,应当抱着宠宠在宾客前慢走一圈,可傅祈年没有这么做,抱过宠宠后只是把她半边脸儿露出来,柔声道:“姐儿刚醒,这会儿格外怕生,就不抱下去让各位见笑了。”
话音落,祝福声四起,傅祈年和商蔺姜一一回应着,之后开始用膳,期间宠宠一直乖巧伶俐,别人吃荤腥时,她就乖乖吮手指。
三汤五割用完,宾客匀脸换新衣,又到后厅去饮酒,看那歌姬献舞献唱。
第二支歌姬开始献舞时,忽有小厮前来,与傅祈年耳语几句。
小厮说完,傅祈年的眉头当即皱起,但很快又展开了,他偏头看了一眼那名小厮,觉得十分面生,可是这会儿又不得闲暇多问几句,他叫来一旁的护卫,低声吩咐几句。
护卫得令,带着那小厮离开了后厅。
傅祈年继续与宾客喝酒,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商蔺姜见状,偏头问之:“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说阿玉在闽地受了伤,可是这小厮面生,我疑其中有诈,待筵席散后再好好问之。”傅祈年偷着声腔回。
“这……”商蔺姜错愕,“不如你寻个借口离开后厅?这儿有我在。”
“不了。”傅祈年拿起酒杯饮一口,“宾客大多半醉,脑子容易发热,商商难以应付。”
“你小瞧我。”商蔺姜撇撇嘴,不满道,“不过你说的是实话,那就早些散席吧,我也疲惫了。”
第二支歌舞开始没多久,一向乖巧的宠宠忽然闹腾起来,哭声清亮,连那奏乐声也盖不住了,而就在商蔺姜抱过宠宠。
可是宠宠哭声不停,商蔺姜以为是歌舞吵闹吓到了她,便起身要暂时离开后厅。
而就在她起身那刻,有一盘绿蝉鬓的歌姬慢慢舞至跟前。
歌姬从容舞之动之,随后张个眼慢,香袖里抽出一把短刀,带着那砭人肌骨的寒光,冷飕飕向商蔺姜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