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哥，水熬好了。”小满小跑着过来跟于夏说。
于夏正戴着自制的粗糙布手套把稻草灰搓得更细碎一些，听到小满的声音，他回过头：“用滤布把水过滤出来就成。”
“好！”小满听到于夏的回答，赶忙又跑回去了。
于夏转回来想接着干的时候，余光扫过了不远处的陆相延。于夏便朝他喊道：“你这手套上的绳索松了，你过来我给你扎紧一点。不然到时候手该难受了。”
陆相延停止了手上的活，走过来半蹲着让于夏给他系手套上的绳索。
这屋子里没一个会针线活的，这个手套还是小满根据于夏的要求做的。这孩子的针脚也是乱七八糟的，不过比原先于夏做的好多了。
只是戴上之后还是有些松松垮垮的，老要掉，于夏就拿绳子把手腕处系起来了。他才刚系完一只手的，前面铺子就传来了杂乱的吵嚷声。
“今天已经关门了，没得卖了！赶紧走吧！”
“我没说我来吃东西啊，怎么？我来我外甥铺子里看看都不成？”
“诶！你干嘛呢，后面不能过去！”
于夏刚想出去看看，就见一个男子不顾阿洛的阻拦，往这后院走来。
那男子身形瘦削，脖子向前伸着，微微有些驼背，脸上也挂着厚重的黑眼圈，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样子。
可即便这样，阿洛也比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根本拦不住他。
他一边推着阿洛向前走着，一边眼珠子乱转，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东西，很快就来到了于夏面前。
那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于夏道：“哟，这是阿夏吧？我差点都没认出来，许久不见，长得越发标致了，不比那燕春楼的……”
可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陆相延冷冷的一个眼神吓回去了。他抬手摸了摸脖子，又开始四处乱看，一低头就看到了于夏面前的草木灰:“哟,这是干嘛？玩泥巴呢？”
看完他又往于夏他们身后看，那边是陆相延先前干活的地方。
于夏两人见状，齐齐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于夏冷脸看着那男子：“姨父今天来，有何贵干？”
何老二发现看不到后面的东西了，一脸遗憾地把视线调回来：“你这话说的，不欢迎我吗？我这不是想着来帮帮你的忙吗？”
于夏听着他的话，心里泛起一股恶心。来这之后，只有亲近些的人才叫他“阿夏”，一般的都直接喊“夏哥儿”。
可现在听何老二这么叫他，他就没来由地觉得厌烦。但他还是压下心底的不适，冷冷道：“这就不用了，姨父请回吧。”
何老二却像是看不到于夏他们的态度一般，大咧咧地坐在了于夏刚刚坐过的小板凳上：“跟我客气什么，我这叫礼……礼什么什么来着？”
“我听说你之前请人来帮我们耕田了，我这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嘛，所以来帮帮你。你放心，不收工钱，你给吃的就成。”
说完他又揉揉肚子：“一天没吃饭了，饿得慌，听说你们的卤味和豆花饭都挺不错的，都来点吧。”
何老二见大家都直直地看着他，没什么反应，他直接扫视一圈瞪着小满和阿洛道：“都愣着干什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阿夏啊，这样的伙计可不能要，到时候客人都跑光了。”
于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姨父还是自己走吧，不然到时候不好看。”
“怎么着？我好心来帮你，你还想动手不成？如此不尊重长辈，那我就替你娘好好教训你。”何老二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手刚扬起来就被陆相延反手扣在了背上。
“疼疼！疼！快放手！”何老二龇牙咧嘴地叫喊道。
何老二看着流里流气，不好惹的样子，其实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年轻的时候有父母在，后来又是张氏帮着支撑家里，他这辈子除了吃喝玩乐，啥都不会。他这副身子早就被折腾坏了，内里都是虚的。
“你自己走还是我们送你走？”陆相延淡漠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他已经疼得顾不上太多了，连声答应道：“我自己走！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陆相延一放开他的手，何老二立马抱着手臂退后了好几步。他恶狠狠地看了几人一眼，转身就走了。
于夏抬脚就踢翻了他刚刚坐过的凳子：“晦气，看样子要洗过才行了。”
小满刚想把板凳捡过去洗洗，就被陆相延拦住了：“我来吧。”
他拿着于夏专属的小板凳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边，用水桶提了一桶水上来，把板凳浇湿后，又用皂角洗了洗，最后冲洗干净了，才放在旁边晾着。
他又拿着自己刚刚坐过的板凳回来，发现于夏还站在原地生气。他拉着于夏坐下来：“好歹也坐着生气，站着费力气。”
于夏没好气道：“靠，我姨母怎么会嫁给这种人，真是看着就来气。”
陆相延半蹲下来跟于夏对视着，然后把手套从腰间拿下来：“帮我系上吧。”
听到他的话，于夏这才开始动作起来。几人又开始接着之前的活忙碌起来。
小满把用茶叶和柏树枝叶熬的水端出来，然后倒进了陆相延刚刚和好的黄泥和石灰里面。
于夏把鸭蛋拿出来，在和好的泥水里滚一圈，又在草木灰里滚一圈，最后把它放进陶罐里面装着。陆相延也学着他的样子，不一会儿就把六十来个鸭蛋全弄完了。
本来于夏是让周氏买五十个的，最后送过来的要比计划的多些。
全部弄完之后，于夏又用油纸把罐口封好：“等过个二十来天就可以吃了。”
阿洛之前就一头雾水地看着几人搞奇奇怪怪的动作，现在听于夏这么说，还是没忍住：“于哥，为什么你的咸鸭蛋和别人的不一样？加上泥巴会更好吃吗？”
于夏神神秘秘道：“这可不是咸鸭蛋，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这个东西的做法暂时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了。”
“你放心，绝对烂在肚子里。”阿洛拍拍胸脯保证道。
之后几天，于夏他们还是照常做买卖。
这天于夏正在给排队买卤味的顾客分装，一道熟悉又让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我要四两卤味，要荤的不要素的，还要一份豆花饭。”
于夏抬头无语地看了一眼阴魂不散的何老二，然后继续招呼排在后面的顾客：“下一位要点什么？”
何老二见状直接嚷嚷起来：“诶诶诶，我还没买呢！你们怎么做买卖的。”
他的声音把店内店外的顾客都吸引住了，大家都看着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夏定定地看着想耍无赖的何老二：“四两卤味十一文，一份豆花五文，一共十六文钱。”
听到于夏说钱的事情，他顿时支吾了起来，话在嘴巴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下一位。”于夏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继续道。
其他客人也看出来了他没钱，后面的那位客人直接道：“我要四两荤的，半斤素的，竹笋多要一点。你不买就往后站站，挡住我们了。”
何老二不服气地说：“谁说我不买了，先赊一下账，后面我再把钱给你。”
“本店概不赊欠。”
“你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当初你娘死的早，要不是我们家帮着，你能长这么大？早饿死了！”
何老二挑衅地看着于夏：“怎么？现在有两个钱了，看不起穷亲戚了？就这么点小小的忙都不愿意帮？”
“大家来评评理，我外甥，现在开这么大个店。不请我这个当姨父的吃两顿就算了，现在我饿着肚子，想在他店里赊欠一顿饭都不行。”
“当初这哥儿还是个傻子的时候，他后娘对他不好，我娘子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我娘子把家里本就不充裕的粮食拿去帮衬他，我想着他可怜，我也没说什么，大不了就勒紧裤腰带饿两顿。”
“结果好人没好报，现在落了这么个下场，成别人眼中的泼皮无赖了。我只是想吃饱饭而已。”
众人听到他这么说，看着于夏的眼光都变得复杂起来。一时之间周围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
而挑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眼里正闪着兴奋的光芒，就好像在看什么大戏一样。
人群中还是有看不过眼的“正义之士”出现了，他鄙夷地看着于夏道：“你这哥儿，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干的事情是猪狗不如。”
“亏得我还老是来光顾你们，这么对待自己的恩人的人做出来的东西，你们谁敢吃？反正我可不敢吃，谁知道他为了多卖些东西，放了什么进去。”
另外的人也跟着起哄：“我就说他们家的东西怎么吃了还想吃，就跟上瘾了一样，别不是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进去吧？”
有人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我就说呢！我之前经常看到他们家的伙计去药铺买药，看他们一个个的气色那么好，也不像生病的样子，肯定是放进这卤味和豆花里面了。”
阿洛看着眼前的景象气得不行，大声反驳道：“你这是一顿饭的事儿吗？你先前欠我们陆大娘的四十文还了吗？前两天在我们这赊欠的饭钱，你付了吗？”
“还有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这东西我们自己也在吃，哪里就吃不得了？”
“养育之恩大于天，就四十文钱加两顿饭你们就舍不得了？”刚刚第一个说于夏的人大声道。
“就是！”
“忘恩负义的小人！”
阿洛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其他人讨伐于夏的声音已经把他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根本没人听他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