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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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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2日凌晨两点半,钟暾再一次从昏沉与钝痛中醒来。

一切都变得好压抑。黑夜重叠着身上的被子,一起压下来,让她动弹不得。胸膛里,死水一样不起波澜。

脑子沉沉的,或者是空空的,像装了个大铁球的空壳。

她摇摇头,铁球便在这个空壳里撞来撞去,回音嗡鸣在耳畔,疼痛不知从哪个方向渗出,密密麻麻地爬满整个脑袋。

身体是先于意识醒过来了,所以生理性的疼痛之后,心理的疼痛也接踵而至。

关于心理建设,人的每一天都是一个循环。从清晨意识苏醒之时起,就不断用理智编造出一层层的壳,既是掩饰,也是防护。这壳再随着夜色降临慢慢溶解,最后在夜半时分变得如纸般薄、玻璃般易碎。

就像此刻——钟暾眼角已有两滴泪滑落,一左一右,浸入温热的鬓发间时,冰凉的湿意让她又清醒了点。

一些暂时被麻痹的神经活跃起来,记忆不可控地回温。

昨晚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了,此时距离她几步之遥的那个人,对她的厌恶与抗拒。

钟暾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眨了眨,把盈满眼眶的泪水挤出去,视野复又清晰了些。

她知道,程如箦还没有睡。因为对面的墙上有很淡的光亮,钟暾垂下视线就看得见。

好不容易清晰的视野又变得模糊,呼吸渐渐不规律起来。她一颤一颤地吸着气,又断断续续地呼出,连带着胸腔处也微微发抖。

她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吸了下鼻子,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这声音在如真空般的夜里很是突兀响亮。

紧接着,对面的光亮突然熄灭了。

钟暾发现了这一点,刹那间被更大的痛苦淹没。她一手攥着床单,牙齿紧咬着下唇,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可是一种窒息感让她不由得张开了嘴,伴随着胸腔无法抑制的抽搐,双唇翕动,无声地呼吸着——像打点计时器一样,将肺里的空气成串地吐出。在耗尽的那一刻,又深深地吞咽一口冰凉的空气。

为了压抑哭声,她浑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或许床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但她顾不上了。

她好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徒劳挣扎着。

但终归有些事情是她无法掌控的,鼻子堵住了。有液体缓缓流出,快要流到嘴角了。

内心挣扎了好几秒,不得已,她只能选择下床去拿纸巾。

穿着单薄的睡衣悄悄滑到床下,钟暾拿着纸,擦了擦脸。身体犹自不听使唤地颤抖。很冷。

站在梯子前望了望左前方,一个平躺的身影,正在装睡。她凝视着这道身影片刻,紧抿着唇,转身向着阳台走去。

轻手轻脚地将玻璃门拉得严严实实,钟暾找了个角落蹲下,将自己抱成了一团。纸巾被扔在脚边,她终于可以不那么辛苦地忍受,至少,能够稍稍哭出声了。

她边哭边回想着今晚的一帧帧一幕幕,还有过往的所有与程如箦有关的场景。

她今晚的拒绝——哭一场。

她冷淡的脸色——哭一场。

她打球抽自己——哭一场。

她为自己写的歌词——哭一场。

她拿着打印的单词表听写——哭一场。

……

那个装睡的人会不会来看看自己?钟暾不想她看见自己这么脆弱狼狈的样子,却又隐隐期待着她能来,哪怕只是敷衍地说一声“别哭了”。

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想到这,她再次眼泪汪汪。

细细的呜咽声久久地回荡在这个角落,融入夜风,将包裹着她的寒意也渲染上悲哀的颜色。

边擤鼻涕边流泪,她埋着头不知道哭了多久,总之没多会儿,睡裤膝盖那一片全湿了,身旁的纸团也堆成了小山。

身体被风吹得冰冷,心也渐渐惫懒绝望。她无意识地想着,自己回复河星那晚,她是不是也这样哭过一场?

算了,就当是报应吧。

想到这,她心里终于好受了点。渐渐止住了眼泪,怔愣着望着墙发呆,任由清水般的鼻涕缓缓流淌,冰凌凌地挂在唇边,才回过神去擦。

就在她再次抽过一张纸,擦过鼻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时,玻璃门从里面缓缓被拉开。有人轻轻地走到了她身边,站定,却一言不发。

钟暾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只是她仿佛丧失了嗅觉,闻不到程如箦身上散发出的柠檬清香了。

泪点莫名其妙,她鼻子又是一酸,细细的呜咽断断续续地漏出,最后干脆埋头哭起来。甚至因为程如箦在身边,她哭得比之前更大声了。

*

程如箦以为喝了酒会睡得好一点,但是今夜没有奏效。

新年第一天晚上,她坐在清吧的吧台边,边喝酒边发呆。

去年最后一天,下午时分她喝了一罐高度数的果酒之后,找了间空教室写完了作业。

从钟暾家离开的那个下午,她第一次踏入这家清吧,坐在光线明亮的窗边喝了一杯,顺带把实验报告写了,然后回宿舍洗洗澡就睡了。

冬天天黑得很早,晚上八点多一点,夜色就已经浓得化不开。元旦店里生意很好,附近几所高校,学生众多。

尹清书突然打来了电话:“小四,这么晚了你在哪里呀?小三回来了,带了夜宵。”

“我在北街……你们吃吧,我和同学在一起,晚点回来。”

“嗯?这么晚了在北街干嘛呀?”

晚饭是一起吃的,奶茶店校内有,逛街?她知道自己对逛街并不热衷。

“我们在……吃夜宵。”

尹清书“哦”了一声,刚要说让她早点回来,就听见背景里有人在说“美女,能请你喝一杯吗?”很快他被拒绝了。

程如箦听见身旁一男一女的对话,绝望地闭上眼,捏紧了杯脚。自己果然不适合撒谎。

“你是不是在酒吧?”尹清书猛地站了起来,身旁低着头一脸专注紧张听着动静的钟暾被她吓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退。

钟暾听见尹清书又接着问:“你真的是和同学一起吗?”片刻后脸色终于缓了下来,叮嘱她早点回来,就挂了电话。

“怎么了吗?她是在酒吧?”钟暾忧心忡忡地看着尹清书问。

“小样儿,还敢撒谎骗我。”尹清书推了推眼镜,轻哼一声。“她说还有个男同学,经管院的……”

“男同学?”钟暾听到这瞬间从忧心转为了焦躁不安,她皱起眉头问:“这么晚了和男同学喝酒?不好吧?”

尹清书略带嫌弃地笑看了钟暾一眼,又安心地坐下了。“这你就不懂了……”

钟暾转身快步往门口走。“你先吃吧,我出去一趟。”

“诶你?”尹清书想说人家约会你去做什么电灯泡,钟暾却已经关上了门。

尹清书像个空巢老人,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她眨眨眼,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终于在恋爱的空隙里思考起她一度磕过的CP来了——她该不会来真的吧?

林言之又不在,可恶,都没人听她分析。

越想越觉得可疑,尹清书甚至忘了去拆夜宵盒,顾自坐在椅子上来回扫着对面两人的书桌,认真回想起来。

*

接完电话程如箦重新将手机放回衣兜里,没多久钟暾又打来了。她看了看来电显示,装作没看见,按灭了屏幕。

钟暾站在北门外有些茫然,她打了好几通电话,程如箦都没有接,不知道是真没听见还是故意的。

地图软件显示北街大大小小的清吧酒馆有十来家,没办法,她一家家找了过去。

运气说不上好,或许也说不上坏,第六家,她走进门就看见了吧台边的背影。

撑着头,正在看手机,不像是和两边的人很熟的样子。

钟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转身回去,她的意思自己再不懂,就真的是厚颜无耻了。

算了,就算是室友之间,关心她的安全也会这样做的。

钟暾为自己开脱着,走上前去,将她右边那个若有若无地往左靠的人往回挤了挤,硬塞到二人之间。

她轻撑着吧台,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看她。

程如箦抬头,脸上丝毫没有醉意,眸色清亮,带着疑惑。

钟暾的心又可耻地加快了跳动,她暗暗攥拳,让手心的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再深陷。她转移开视线,又忍不住再看了看她,问:“你不是说和同学在喝酒吗?”

程如箦脑袋很沉静,此刻并不想与她置气,便微微侧身,远远地指指另一个方向——“那位服务生,我们学校经管院的同学。”

“你认识他?”

“算是认识了。”

什么叫算是认识了?钟暾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下又问她:“那咱们回去了吗?我买了夜宵,有你喜欢的小酥肉,还有豆花,甜咸各买了一份。”

程如箦摇摇头。“我喝完这杯再走。”

杯子里还有大半杯,钟暾不知道这是她喝的第几杯了。她垂眼看她的发顶,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最没资格生她气的人,心里郁结了很久的委屈却拼命想得到释放。

她抓过那杯酒,一仰头全干了。

酒里加了青柠汁,很酸,又额外加进了香水柠檬,一股浓烈的清香。钟暾感到肚子里瞬间烧起来了,柠檬的气息被热意烘烤着,渗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输得很彻底。明明前天下午还信誓旦旦,以后再也不喝酒的。

程如箦抬头冷冷地看了看她,很快就收回视线,又点了杯一模一样的。

钟暾愣在当场。

她就这么讨厌自己吗?钟暾紧咬着牙忍住泪意,转身就要走。脚步刚动,远远看见程如箦口中的同学一脸欣喜地朝着这边走来了。

心中无名火起,钟暾皱着眉头面色不善地看着他。男生越走近将钟暾的脸色看得越清晰,脚步也慢下来了。

“那个……同学,你好啊……”他抱着托盘,有些畏葸地开口问了声好。

他叫谁呢?钟暾左右看看,最后指了指身旁坐着的程如箦。“你同学在这。”

“都是同学,都是同学……”男生憨憨地笑了笑。“上次不好意思啊,撞了你医药费也没赔你。你的伤还好吗?能喝酒吗?我请你喝一杯吧。”

是他?自己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好啊,居然还是冤家路窄。喝什么喝,谁要你请了。

“不喝。”但凡他只是撞了自己,钟暾也不跟他计较了,可是……哼。钟暾板着张冰块脸回他。

男生又是尴尬地挠挠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她忍着恼火,转头又看看一脸诧异看着自己的程如箦,突然觉得自己身体好烫,要被烧着了似的。心却冷了下来,无力地冲她挥了挥手,轻声说:“我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她走出了店门,依然感觉有一道视线刺在自己背后,令她的步伐有些艰涩痛苦起来。

不能回头。

就算喜欢她,也绝不允许自己这样没下限没尊严。被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你还想怎样呢?

离开吧,离开吧。

*

她摇摇晃晃地走回宿舍后不久,程如箦也回来了。

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好几次她站着都像要睡着,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或许是林言之回来了,皱着眉头问她怎么喝成这样,扶她上床。或许是尹清书在一旁叹气,一边翻出伴咖啡的蜂蜜,给她泡了杯蜂蜜水。

程如箦在干嘛呢?钟暾不记得了。

正如此刻她蹲在阳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旁的人只是站着,不知道她在干嘛。

好在这次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程如箦蹲下身,从背后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也在颤抖。她也很冷的样子。

钟暾却感到背后一暖。理智想要挣开她身体却很诚实地贴紧了,她由着程如箦扶起她,缓了缓久蹲后的头晕,慢慢向着床走去。

程如箦侧身躺在了她身边,一只手轻搭着钟暾的腰。“等你暖和了我就回去。”她不再多说什么,闭上眼,继续装睡。

深夜的脑回路会变得奇怪。上次是钟暾抢过自己的被子,最后抱着自己睡了一夜。这次是自己,鬼使神差地帮她暖着身体。

她感到一阵尴尬羞耻,浑身热到快要冒汗。

钟暾动也不敢动,直挺挺地躺着,瞪着眼看着天花板,只觉得今夜太荒谬,幸福来得太突然。她的心脏欢快地跳动着,一点也不顾及下它主人的面子——钟暾前几个小时还想着与身旁这人一别两宽。

程小四,实在是可恶到极点。这样亲密的接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无异于酷刑。

她一边生气地想要把身旁这人推开另一边又很想抱紧她。可是两边她都做不到。既舍不得推开,又不敢去抱她,很快钟暾就与自己生起了闷气。

于是她吸了吸鼻子,泪意复又涌上来——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记性,这么没出息,她一靠上来,这边直接就投了。

钟暾自省,深刻理解了鲁迅先生看待祥林嫂的心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程如箦感觉钟暾好像在偷偷地往墙边挪动,与自己拉开距离。她蓦地想起那天无意间听见的那句话【难道你在床上抱着我的时候,真的一点都没有动心吗?】

一种完全陌生的情绪闪过,刹那间她真的很想狠狠地在钟暾腰上拧一把解气,没来由的烦躁感涌起。她松开手,也往床边挪了挪,跟钟暾隔开,躺平了。

钟暾心里一阵失落。与程小四的身体触碰的时候,她怕自己会不理智干出点什么,可是碰不到她,自己就更难受了。

太折磨,百爪挠心的痒混合着近在咫尺的思念的酸疼,她浑身都像是有蚂蚁在爬,有虫子在蛰。呼吸不自觉地变沉了,她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

理智告诉她,得赶紧让这个人离开。于是她戳了戳程如箦的胳膊,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我暖和了,你回去吧,谢谢。”

“好。”程如箦毫不犹豫地坐起身,突然回头对她说:“明天中午,我们谈谈吧。”

说完她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一种熟悉的缺失感再一次困住了钟暾,她愣了片刻才意识到程如箦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脸色就变得比夜色还要黯淡了。

你拒绝我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还要再当面说一次?

所以刚才,真的就只是故意来折磨我的是吧?

钟暾没有回应她,将被子拉过了头。

程如箦重新躺下一看时间,凌晨三点过了。她有些恍惚,楞楞地看着屏幕好几秒,锁屏,回想着。

昨晚睡下后她又失眠了,干脆爬起来码字。到两点半,听见钟暾吸了吸鼻子,好像还有点哽咽。

停住了手指,她一动不动,想要仔细分辨钟暾是在哭还是单纯的不舒服。于是她熄灭了手机屏幕,装作睡着了。

程如箦等了很久,对床却没有动静了。她脑海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经管院的那个男生是自己在窗边写实验报告的时候,他刚好过来看见了印着滕大名字的稿纸,聊了两句。

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他闯红灯撞的钟暾。钟暾跟个没事人一样回来了,还骗自己说是不小心摔的。

程如箦不理解。她跟爷爷撒谎可以说是善意的谎言,跟自己撒谎,对她有什么意义呢?

而自己……又为什么要这么在意这一点?

她思绪混沌间,钟暾轻轻地起床了。在下面走走停停,最后拉开阳台门,出去了。

程如箦按亮了屏幕,看了看时间,心里酸涩难解。

这个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的人已经在阳台待了七分钟,程如箦越来越不安,不停地看时间,终于又熬过两分钟,她也下床去了阳台。

钟暾在哭。阳台被楼下的路灯照得微明,程如箦一眼就看见角落的阴影里,缩成一团的钟暾和丢了一地的纸团。

她的泪水骤然流了下来,默默走到了钟暾身边。泪眼朦胧中看见她身体抖得很厉害,泣不成声。

程如箦站着,脑袋空了一瞬。她闭上了眼,开始审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心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被浇上柠檬汁,再撒上盐腌渍,最后被攥尽血水绞成一团。痛到麻木。

没有人告诉自己答案。

她自己也分不清辨不明,这样不寻常的关注与在意,究竟是为什么。

但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她想正是她自己。是自己,既没有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勇气,又没有屈心抑志和光同尘的定力,害人害己。

她觉得有些累了,算了吧。不要再折磨她,也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抱她,明天之后,是形同陌路还是反目成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只是,如果能将她拉出泥泞,那也值得了。

再不哔哔闵然调休、请假让我白等了,我怎么感觉我写着写着要崩呢(T▽T)

这两天看了《月光照不到》我一整个嫉妒扭曲挫败颓废,写的太好了,我哭死。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了!

坚持写完就是胜利……加油……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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