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夫子准确无误地掉在自己房间,熟练地撑地坐起来,面前是盘腿而坐,闭目养神的雪千秋,桌上摆着两碗汤药,一碗汤药冒着热气。百道夫子眼珠转动,两碗汤药……难道是师弟良心发现,给我也熬了一碗!
热的应是雪银舞刚刚端过来,我喝冷的这一碗。
百道夫子端起冷的汤药,捏着鼻子一干而尽。
药水下肚,堵塞的鼻子立即通畅,百道夫子捂着腹部感叹,师弟不愧是神医。
院门外嘈杂声不断,喜等人肩上搭着包袱,来到东院,刚踏进院子,看见夫子屋内坐着一个黑毛人。
黑毛人听见脚步声,扭头,“喜兄,乐兄,你们是要远行?”
喜、乐对视一眼,声音是夫子的声音,这外表却和夫子相差十万八千里,两人同时想到赛场内幻人的精怪……喜拆下肩上的包袱砸向黑毛人,快步跑进屋内,一脚踹倒黑毛人,整个身体压在其上,“快喊道长。”
百道夫子面朝地,双手被擒在背后,“喜兄,你这是做什么?把我放开。”
喜右膝跪在百道夫子身上:“你是精怪,休想狡辩。”
“小师父,院中有精怪。”道童刚进东院,就被乐逮住。
道童一头雾水,这段时间,明令禁止精怪出行,难道是绿绿?
道童跟着乐来到夫子房间,见到地上被压制的人,瞄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师兄,你偷喝了雪施主的药?”
百道夫子伸长脖子:“不是你给我熬的吗?”
道童:“你觉得可能吗?”
百道夫子:“……”
拳头之下出孝子,这小子还得揍。
“他是夫子?”喜手上的力度减弱几分。
“师兄喝了不该喝的汤药,才变成这幅模样。”道童说,“喜施主,你把他松开吧。”
喜迟疑的松开手,起身抱拳,“多有得罪,还请夫子见谅。”
黑色的毛发垂在地上,百道夫子抓起毛发,“谁的头发?”
“你的。”道童手指伸进茶杯里,沾了点茶水,在百道夫子眼前画圈,圆成一面镜子。
镜中人全身上下被漆黑的毛发遮挡,除眼睛,嘴巴完,其余部位皆长满长发。
“这……是我?”百道夫子不敢相信地看着镜中人。
“这药是大师兄给雪施主特调的,其他人喝了,只会像你这样。”道童藏不住笑,“城中有收头发的商贩,师兄你把这身秀发拿去卖掉,可以一个月不出工。”
毛发从毛孔里长出来,百道夫子撩开额前的头发,底下还是一层头发,“有什么办法把它去掉?”
“只能剪掉。”道童拆下腰间剪药的剪刀,“此后每隔一个月,你的毛发都会像今天一样长出来。”
百道夫子:“不能根治?”
道童:“不能。”
喜、乐脸上堆满笑,喜说,“两位师父,下一场比赛在百色,两地甚远,我们先行一步,一月后,百色见。”
“一月后见。”百道夫子专注剪头发,回应敷衍。
道童幸灾乐祸:“师兄,你慢慢梳妆,我去给雪施主重新熬药。”
满地头发,百道夫子一边剪一边看对面的人,从进来到现在,他始终闭着眼,是…睡着了?
“千秋!雪千秋!”百道夫子提高音量,再次喊了声,“雪千秋!”
对面的人没有一丝反应。
真的睡着了。睡着了正好,只要在他背上找到伤口,就能证明他是巫巫。
剪刀搁在桌子上,百道夫子踢开头发,半蹲着挪到雪千秋身后,拉开他的腰带,手指移到雪千秋的颈部,抓住衣领慢慢往下拉。
窗户外突然闯来一人,踹倒夫子。
拳头不断落下,百道夫子捂着头,“别打了,是我。”
雪银舞从窗边经过,瞧见一满身黑发的人趴在领主身上,雪银舞跳进窗户,拳打脚踢,“我管你是谁,胆敢欺负领主。”
“我是夫子呀,百道夫子。”
雪银舞一拳打在对方鼻子上:“夫子才没有你这么丑。”
“银舞?”雪千秋被吵醒,扭头看向挥拳的人。
雪银舞:“领主,等我打完再说。”
再这样打下去就死定了,百道夫子令道,“移形换影”。身体从雪银舞腿下抽离,闪到桌子另一边。
百道夫子撩起剪了一半的毛发,露出黑漆漆的脸,“我真的是夫子。”
“你才不是。”雪银舞抓起桌上的茶壶砸向夫子。
“银舞!”雪千秋呵道。
百道夫子侧身躲过,茶壶摔在地上:“我拿错了药,才变成这副模样,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夫子。”
声音的确是夫子的,雪银舞半信半疑地看着桌上空掉的药碗,“喝了这碗药会变成这样………幸好领主没喝。”
雪千秋感觉腰处空荡荡的,低头一看,腰带不知何时松了。回想方才发生的事,雪千秋轻蔑一笑,不动声色整理好腰带,“银舞,药冷了,你帮我端到厨房里去热热。”
“嗯。”雪银舞端着药起身去了厨房。
百道夫子重新拿起剪刀剪头发,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做贼心虚,百道夫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剪头发。雪千秋首先开口,“没有话想对我说?”
头发剪去大半,百道夫子手指化刀刮去指背上的毛茬,“你是巫巫的第三只眼?”
“不是。”雪千秋毫不犹豫。
百道夫子:“你和师兄什么关系?”
雪千秋:“他为主,我为客。”
百道夫子:“你们昨晚去了哪里?”
雪千秋:“后山。”
百道夫子皱眉,还真是去幽会了。
雪千秋:“夫子不问去做什么了?”
“不问不问。”百道夫子连连挥手,“你也不用告诉我……也不知道冷兄醒没醒,我去看看,别死在观中。”
雪千秋提醒:“东方家多女将。”
“嗯。”百道夫子站起来抖去身上的毛发,“东方家出了名女将多……你是说冷兄是女的!”
百道夫子这才反应过来,惊道。
雪千秋:“东方霸王、东方未明都是女将。”
“小将军我知道,冷兄……他…她那样,那样,那样儿,怎么会是个女的呢!”百道夫子边说手边比划。
百道夫子收回脚步,回到桌前坐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赶紧告诉我。”
“这次比赛表面上看是斗茶,实际是各方势力为了争夺北地的管辖权。”雪千秋摆开茶盏倒水。
百道夫子端走一杯茶,“北地不是在打仗吗?”
“贡侯去了北地,北地必胜。”雪千秋放下茶壶,“贡侯擅战,不擅管辖,收取北地后,皇上会择人前往北地。东方王爷位高权重,颇有威望,皇上忌惮,特意把将军召回,派贡侯前往,其实不论谁去北地,北地都会取胜,若是将军打赢了,东方王爷在侧,皇上不能驳了她的颜面,但皇上又不想让东方王爷接管北地,又选不出更合适的人接管北地。才借斗茶之名,择良将前往。”
“你这倒是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百道夫子全身笼罩着一层火雾,漂去身上残留的毛茬,“我听说斗茶缘起于雪王往各府投污秽之物,各地官员苦不堪言,因此上奏,皇上才下令斗茶。”
雪千秋:“城儿天真浪漫,成为皇上的刀剑,实属无奈。”
百道夫子右手搭在右膝上,咳着南瓜子,“东方家背后是东方王爷,吴地和百色背后又是谁?”
雪千秋:“百色杨无休,吴地颜应承。一人为将军,一人为商贾。杨无休好战,几次请战北地,都被驳回。颜应承经商之才,名下商铺无数,可抵半壁江山。”
百道夫子:“千秋对各地了解得如此清楚,那你说说,我背后有谁?”
雪千秋:“赶鸭子上架,背后无一人。”
百道夫子哼笑,“千秋想要北地?”
“不。”雪千秋一口回绝,“城儿想要斗茶,我来这里只是为了陪他。”
百道夫子笑得意味不明:“千秋可真是个好舅舅。”
雪千秋回以微笑:“我也这么认为。”
“我去看看冷…姑娘伤势如何,万一她死在这儿,道观可赔不起。”百道夫子拍去手上的瓜子屑。端起茶水仰头饮尽,出门遇见端着药碗的雪银舞,想到浑身长毛的模样,百道夫子打了个冷颤。
“药来了。”雪银舞把药搁在桌上,“领主趁热喝。”
药冒着热气,雪千秋手心覆冰,端着药碗,不消片刻,热气消失,雪千秋一饮而尽,“寒岁可有来信?”
“我把这事儿给忘了。”雪银舞从怀里摸出一封信。
雪花印在信封口处,雪千秋拔下雪花,拿出信。雪银舞身体前倾,凑过来看信上的内容,“岁岁这是什么意思?”
信内只有一张画像,右边写着一行字——此人未曾到过雪域。
“我明白了。”雪银舞竖起食指,“岁岁看上了这位小郎君,想让领主帮忙寻找,我猜得对吗?”
昨日雪千秋让雪银舞带着画像回雪鸢,让晴空把信传回雪域,今日收到来信,他食指燃着火焰,烧了信笺。”不对。”
“哇……领主又学了新本领。”雪银舞满眼崇拜。
雪千秋把烧着的信笺丢进茶盏里,“新开的商铺如何?”
“各地的茶商都在较劲,我们刚开一家,其他家也新开一家。”雪银舞一脸不满,“他们像是故意的,围着我们开店。”
“商战自是如此,不必为此事忧心。”雪千秋从腰际取出一枚金锭,丢给雪银舞,“拿去买开心。”
雪银舞喜笑颜开:“你怎么知道我出门没带钱。”
喝完药,昨日受伤的脚不再疼痛,雪千秋站起来走了几步,“颜悦这几日也住在雪鸢?”
“嗯。”雪银舞把金锭收进荷包,“本来她今天要着急去百色,但是我把她留下来了,我们有雪鸢,她可以和我们一起乘雪鸢去百色。”
雪千秋:“我记得她来时捧了一束桃枝,昨日没见到她拿桃枝……”
“她的桃枝被赛场内的精怪拿走了,她为此伤心了好久。”雪银舞笑露白牙,一脸痴样儿,“小师父答应帮我寻找桃枝,我相信小师父的能耐。”
雪千秋:“道士不行。”
雪银舞嘟囔着嘴:“领主,我对他没想法。”
雪千秋:“是吗?”
“我下山了,明天再来。”雪银舞吐舌头,做鬼脸,跑出屋。
纸灰扑棱几下,飞到空中,遮挡住雪千秋的视线,对面房门紧闭。
又是夜。
“舅舅,你身上有伤,我来。”雪王抢走雪千秋手里的被褥,用力抖了抖。
雪千秋宠溺地摸了摸雪王的头,走到柜子边拿出被褥铺在地上,“今晚还是睡地上,再过几天,我们就下山去。”
“我们今天可以睡床。”雪王说,“百色的人走了,南院空出来了,花花和夫子去了南院,还有东方家的两位也去了南院。”
雪千秋收起被褥,“玩了一天了,早点睡。”
“好。”雪王爬上床,拉好被褥,“舅舅也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