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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帝君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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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慈曾藏在神像后面,静静地看过那磕得头破血流的小姑娘。

其实这一切本怪不到她身上,况且她所求一死,本也就是她的自由。

只是阴差阳错地,天道强行要将她留在这世上,硬要说起来,他也有责任,犹豫着那区区半数寿元,下界晚了一刻。

只是一刻,就让她如此痛苦,惶惶终日,无可解脱。

总以淡漠示人的慈颂帝君却轻叹一声,想出一个法子。

若是,让她去感知世上存余的善念,让她有事可做,在凡界多些寄托,多些存世的理由,或许,能帮她从回忆中挣脱。

于是,他从神像后走出,给了她一块绢布,布上有整整一千条琐碎的任务,每日变更,那些任务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却都是他敲着脑袋一点点想出来的。

他想带她重新看一次世间。

看云起云落,看芸芸众生,看人世间的离恨与温良,也让她看到自己的力量。

希望终有一日,那些苦痛会从她的记忆里淡出。

…………

过往不再论,且说当下。

池阙正骂完稷慈是黑心鬼,那绢布便神奇地冒出几笔字。

她才不想看呢,出自那外表冰壳子,内心唠叨婆的帝君之口,定然是又冷又长的一大段。

于是她闭眼把那绢布胡乱往脸上一盖,躺倒在地上,“哎呀哎呀”喊了两声:

“叽里咕噜的啥呀,不听不听,今日的任务我已经做好了,你方才也已看过了,我困了我要睡觉,别说话!”

都扔出了这句话,稷慈肯定也不会再传音过来了,池阙心满意足地笑笑。

绢布盖在她脸上,传来幽幽的梅香,那香似乎有让人心里镇定的奇效,池阙躺了一会儿,竟然真的有些困。

她扯了扯白绢,让它正正盖全了脸,挡去刺眼的阳光。

不一会儿,她沉沉睡去,远看,那躺倒的姿势是个标准的“大”字。

灼日无情,随意便刺穿绢布,妄自炙烤着那张沾着点黑泥的脸。

纵然她鼻峰高挺,撑起绢布,为整张脸带来一小块阴凉的空间,长睫却仍然不安地颤动着,昭示主人的不适。

忽然,大片的阴影降临。

一朵孤云出现在她头顶正上方,挡住了那执著于晒黑小姑娘的烈日,保她一觉安眠。

小姑娘蹙了好一会儿的眉头轻轻散去,咂咂嘴,像是在梦里见了什么好吃的。

有三两农人路过,纷纷停下脚步,挠头看着天:

“是我眼花了吗,这云怎么就这一小片?”

“你没眼花,我也看到了!”

“奇了!这云怎么像个人形?”

“真是奇了,你瞧,这云下还躺着个乞丐”

“嘿!还真有!”

神界。

“帝君,您在听吗?”

一声询问打断了稷慈的愣神。

他眨眨眼:“嗯,你继续说。”

面前人撇了一下嘴角,淡声开口,语气冰如寒山孤雪:

“说完了,在您潜心化云的时候。”

稷慈:“?”

这人语气怎么比我还差。

“神罚司事多,玄清告辞。”

语毕,她转身就走,只留给稷慈一个冷漠的背影,她身旁的小神君则拱手一拜:

“帝君,恕我直言,今日烈阳烤不死那凡人的话,您其实不用遮的。”

稷慈:“??”

这就是神罚司的玄清神女,和同殿的北珩小神君,他们司掌凡界的轮回事宜。

在冥阎殿接收到魂灵后,神罚司会将一个人生平的善、恶、义、欠全部分类整理出来,若有大案则交至朝会审理,小案则与冥阎殿主事共同商议。

轮回何道、如何惩处、可否往生,在神笔一挥之间。

因为事多忙碌,神罚司中人以话少而闻名,常常在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说完所有,转身离去。

稷慈望着那两道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撑起额头,努力回想她方才所说,好像是什么城……

想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想起来。

只怪自己多事,把池阙第一次收集的草垛移走,若是早早的了结了今日的任务,他本能在玄清来之前就回神界,不必分心。

但能叫玄清神女亲自走一趟的,绝不会是什么小事,多半又需要他亲力亲为。

——罢了,一会儿下一道帝令,就说是细微之处略有不明,叫神罚殿把完整的卷宗拿来看看。

稷慈两手一伸,腰肩一塌,倒在了身前的长桌上。

身侧,是千百份待批阅的奏折,雨神至今未归,再过一会儿,他甚至还要抽空去布雨。

这帝君,可真难当啊,稷慈拿头一下下撞着桌子,崩溃地想。

殿外,有几位胆大的神君围在一处,自成一圈,悄声议论起来:

“你说,帝君闷在殿中一整日,可是有法子抓回胥霖了?”

“不知道,但有帝君在,至少凡界的雨是不愁了。”

“是是,那雨神的这个位子就这么空着?”

“哎,能如何啊?帝君这几日已然下了三道神令,强召胥霖,没想到他宁肯被剑意所伤,都不愿意回来!”

“我听说,前几日,他竟然自断神魂,斩去了与神界的所有联系。”

“裂魂?那可是很疼的啊。”

“可不就是说么。”

“这……这可如何是好。”

众神纷纷摇头叹起气来。

有刚飞升不久的小神君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疑惑地问:

“为何非要召回胥霖大人,就不能挑个新的司雨神出来?”

“诶诶!莫叫大人了!”

神君们一片唏嘘,对他使着眼色,却并不愿答他所问。

不一会儿,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

“自是天道不允了。”

鸿蒙初开之时,天上只有五位神君,他们分别是凡人中至善、至义、至勤、至慧、至真之人,得天道所眷飞升。

那时的上界一片混沌,稷慈作为五神之一,以一己之力,仗剑破开了仍处蒙昧的九重天。

一片处于人、鬼、妖、魔界之上的地界就此诞生,被叫做神界。

神界诸君奉承天道之意,司掌四界诸多事宜,各自不可干涉。

而那时的稷慈,掌的便是神界事。

邪神堕魔、私心扰序,皆会被之一剑荡平,诛于九重天神罚云台之上。

他总披着一身蓝青色长袍,松松垮垮的,宽大的衣摆在他出剑之时随风鼓起,剑止则又偃息。

那衣袍上纹有神印,读来晦涩难懂,与他的瞳孔一样,是灿金色的,隐隐透着天神的威严与淡漠。

可惜他时常敛目,鲜少盯着什么看,凡人根本无缘得见这副神圣眼眸。

那覆舟一般的唇角总是向下,更显得整个人疏离而遥远,好像万物在他面前只是过眼而不入心。

让人想起秋夜里孤高的寒月。

凡见过他的几位神君都认为,稷慈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剑意必然会带有主人的几分孤漠,直至长剑出鞘的一瞬。

众神和那些有幸窥见天神的凡人们永远无法忘记稷慈的剑,明亮、温和、敦厚,并无浓重的血腥之气。

像朝夕之时,那不刺眼的柔光。

很难想象,那样一双白皙瘦削的手,如何能挥出如此中正的剑意。

“后来,鬼界湮灭,又有源源不断的凡人得道飞升,诸事被重新划分,分而理之,管事的多了,有私心、出差错的也就多了起来。”

主掌凡界举试的墨忞神君站着无聊,同周围的年轻神君们讲起了这段过往。

“为监查职责,弥补错漏,众神尊神力最强者稷慈神君为帝,每三日一集会,帝君下令,而众神执行。”

“原来如此,那帝君不能替神君们行事吗?”年轻的几位连连点头,继续问。

“不能,帝君虽有决断、赏罚之权,却只能剥出罪神的神力,给予新的继位者。”

“继位者?”

“嗯,不同于鸿蒙初期的粗略划分,如今掌管某一部分凡界事宜的,并不是一位神君,是整整一群,其中法力最甚者乃是主掌之神,主神身负天道所赐的神力,法力远超其余的副掌神君。”

“副掌……就像我们几个?”之前问话的副掌小神君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对,就像你们几位。”墨忞神君看着他们憨态可掬的脸,笑了笑。

本来,这样的平衡已经维系了上千年,并无不妥,稷慈这个帝位也早已经坐得有些倦了,却没想到,让胥霖神君找到了空子:

“所以,如果找不到上一任主神,就无法剥除他的天道神力给其他神君?”

“的确如此,这新雨神选了也没用,难不成要去剥帝君的布雨神力么?”

墨忞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慢慢抚着长须,低声挤进人堆里:“那可是要再折一半神寿了。”

小神君们听完,自己围起来开始叽叽喳喳:

“你说以往怎么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我知道,我知道,擅离职守者不仅要剔骨剜心,受帝君三剑,还要终身背负天道的诅咒,最终堕魔。”

“那可是帝君的三剑啊……”一位小神君抚着心口,感觉那隐隐作痛。

“这雨神,莫不是疯了?”

飞升者本可以选择到极北的归念海、极东的无垠山、极南的揽闲阁三处做无事闲神,虽然神力远弱于有司掌之责的神君,但可逍遥终老,一世无忧。

“舍不得这无上的神力,又不想担起福泽苍生的职责,他可不是疯了,是太贪了。”

“对,对!”

“这下他可惨喽。”

“惨的不是帝君和苍生么?”

“噢,也是,也是。”

殿内稷慈其实能听到这些议论,但他无暇多管,反正也没人敢责讽他。

在长桌上磕完脑袋,他敛目坐好,端出往日那副威严的做派,在确认方才的样子无人看到后,他以剑气向殿外传出一道神令:

“叫神罚司北珩过来,带着玄清说的卷宗。”

外头的人立即应了声“是”,匆匆传音予神罚司。

在等人过来的功夫,稷慈也无法偷懒小憩,又拿起诸神上的奏折看了起来。

有些是要掿神殿,有些是要下凡历劫,有些是问罪神如何惩处,也有些是爱上了妖族,要他开恩赐婚。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比那小神君日日念叨的神女大人还要忙,匆匆一整日,竟然只阅了一般的折子。

可叹,神君无需像凡人一般睡觉。他认命拿起下一本。

不知不觉间,一夜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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