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随遇而安

画面突地一转，一条狭窄的小径悬在陡峭的山体之上，那半湿的山道泥泞不堪，湿滑难行。

一筐新鲜采摘的山货瞬间泼洒了一地，鲜菇和野菜七零八落地散在泥泞之中。

姐姐抱着膝盖，抽抽搭搭地哭泣着，那哭声在山间悠然回荡，久久不停。

弟弟小心翼翼地掀起衣角，查看着姐姐的伤势，只见那殷红的鲜血如汁液般渗出，触目惊心。

一时间，找不到止血的药草，弟弟慌了神，顿时泪如雨下，“都是我不好，刚才不拉着姐姐，姐姐就不会摔了。”

姐姐抽噎着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伸出手帮弟弟抹去眼泪，她的动作轻柔而温暖，带着些许鼻音劝道：“我会和娘说，是我自己摔的。”

弟弟听了，心中满是宽慰，两人双双止住了哭声。

弟弟将姐姐扶起，又去捡地上散落的鲜菇和野菜。

泥泞一身的弟弟背上竹筐，扶起一瘸一拐的姐姐，缓缓下山而去。

数九隆冬，窗外飞着漫天的大雪。隐隐有锅铲切案的声音，想必是母亲在灶间煮饭，两个孩子围在温暖的被子里，兴致勃勃地玩着叶子牌。

姐姐又输了，她气恼得眉头一蹙，把怀里的核桃一股脑推给弟弟，随后，负气地掀被躺下，别过身去。

弟弟一把收揽了这意外的“战果”，眼睛亮晶晶的。他在脚边寻了一方木夹，仿若不查一般，慢悠悠地将核桃一颗颗打开，时不时放进嘴里一块，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姐姐听到清脆的声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那可是她存了好几天的核桃呀！想着想着，她就更气，不耐烦地将头重重塞到枕头下方，试图杜绝那诱人的声音传入耳中。

弟弟也挨着她躺下，伸出小手将她藏在枕下的脑袋搬出来，然后将帕子里剥好的果仁放进姐姐嘴里。

姐姐面带娇嗔吃了，直到连着吃了三四块才报以微笑，弟弟也跟着嘿嘿笑出声来。

孩子的世界总是纯净简单，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边吃边傻笑。

——

醒来时天已大亮。心儿推开门扉，对着院里枝繁叶茂的古树惬意地伸了伸懒腰。

清新的微风拂面而来，一股雨后泥土的清香瞬间涌入肺腑，令人神清气爽。

心儿余光一扫，看到玉嬷嬷正在小菜园里拨弄青菜，她几步跨到玉嬷嬷跟前，跃跃欲试地说道：“玉姑姑，我来帮你。”

玉嬷嬷手上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来，有些迟疑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寂然的欢喜，她释然地道：“按辈分，你该唤我嬷嬷。”

心儿扬起稚气未脱的脸，眼中满是不解，“可你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啊。”

玉燕的年岁算起来四旬有余，只因未有生育，看起来不过三旬的光景，她的面容虽不似少女般娇艳，却有着岁月沉淀后的温婉与从容。

玉燕笑着将刚拔出的菜苗拢整齐，话语里满是愉悦：“你真会哄人，还是跟着二公子唤嬷嬷吧，不然等他回来，可是要跟你吵起来的。”

一想到自己平白高出叶轻尘一个辈分，而那家伙要是知道了，气恼的神情肯定好玩，不由得乐出声来。

玉嬷嬷调侃地再度开口：“傻姑娘，粥在锅里温着呢，洗漱了快去吃，这里不用你动手。”

心儿下意识地问道：“老夫人用过了吗？”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愚蠢，老夫人怎么可能像她一样睡到现在。

“老夫人习惯早起，这会儿在诵经。”

玉嬷嬷是极为周到的人，锅里不但有喷香的粥和爽口小菜，竟然还有两个胖胖的素包子和软糯的香芋，打开锅盖的一刹那，热气袅袅升腾，食物还是温热的。

心儿看着这些美味的食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三两口把食物消灭干净，仿佛饿了许久的孩子。

听到外间的打水声，她走到玉嬷嬷身边，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盆子，铁了心要帮忙洗菜。

洗完菜又跑去抓住玉嬷嬷的手摸了摸，虎口处有几个小裂痕，手指关节处有硬起的老皮，碰触起来有些扎人，这双手看起来和她的脸很不般配。

玉嬷嬷面色赧然，轻声说道：“扎到你了吧。”

心儿摇摇头，“玉嬷嬷，等我捣鼓出好东西，一定帮你把手变回来。”

老夫人诵经时，心儿要么安静地看些书，要么与玉嬷嬷一起研究吃食。而一旦老夫人停下诵经，心儿便立刻没了忌讳。

在高大的银杏树下，她欢快地拉着老夫人和玉嬷嬷有说有笑，使用浑身解数逗二人开心。

一会儿贴心地为老夫人按肩，一会儿又毫无顾忌地大声喧哗，那热闹的模样，就算是叶轻尘来了，也不敢如此放肆。

庆安斋因为她的到来，一下子像是注入了神奇的活力，处处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老夫人的气色也好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疏朗了很多，眼神中也多了一份光彩。不知不觉中，她把眼前这个娇俏可人的姑娘看成了希儿的化身，或者说，就是希儿长大之后的样子。

有时候老夫人在想，或许是神明感受到了她的诚意，特意安排了一个和希儿一样的孩子来到她身边。

心儿享受着老夫人的疼爱，不管老夫人是把她当作希儿，还是心儿，她都不介意。在她的记忆深处，也曾有一位老用这样饱含深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前几日，心儿惊喜地发现庆安斋不远处有条小河。趁着老夫人午睡，她悄悄溜出了院门，来到小河边吹风玩耍。

河水清浅，无声息地缓缓流淌着。

岸边草木茂盛，好几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草，仔细寻找，还是能找到豆大的蓝色小花。微风吹拂到脸上，痒痒的，心儿逗弄了一会儿水里的小鱼，又捡了几块圆润如玉的鹅卵石。

估摸着时辰还早，便捡了块干净的地儿躺下，悠然自得地欣赏天空中那云卷云舒。

不多时，随微风送来了一声轻咳。

有人？

她猛地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循声扫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位仙风道骨的渔翁坐在那里垂钓，仿佛与这周围的美景融为一体。

她好奇地上前打招呼，“老头儿，钓到了吗？”

老翁完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动也不动，只是懒懒指了指身旁的竹编鱼篓。

她迫不及待地探头望去，里面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老头儿，我买一条。”

老翁没有回头，声音淡淡地道：“不卖。”

心儿瞧着斗笠下露出的那丝丝缕缕的白发，小声讨好，“老伯，卖我一条嘛～我想试试河边的烤鱼到底好不好吃呀。”

老翁微微侧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的鱼不卖。”

有钱不赚，这几条鱼肯定是带回去给小孙子煮汤，或是给家中妇人补身子用的。

心儿耷拉着脑袋，望着篓里的鱼，吧唧了两下嘴，唉声叹气地道：“你们是要下别人的肚子，注定和我的肚子无缘了。”

老翁大约是觉得这小姑娘可爱，缓声说道：“如果你帮老伯烤鱼，倒是可以送你一条。”

心儿“砰”地平地弹起，“成交！”

她手脚麻利地跑去周边，捡好枯叶树枝，又回到河边搭好架子。从老翁那里拿到火石，用松软的枯叶生了火，几截粗枝干柴交错垒起，待火势渐稳定才去篓内抓鱼。

拿出老翁的短刀，心儿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准备给鱼儿来个开膛破肚。

鱼儿眼见要挨刀，哪里肯听话，拼命摆动尾巴扑腾，弹落在地上，更是鲜活得惊人。

心儿骇得哇哇直叫，清脆的音色呼出了烟鸭嗓，只得奋力去抓它，好不容易抓到，可一不小心又滑将出去。

那滑溜溜的身躯在尘土中扭动着，鱼尾奋力地拍打着地面，发出 “啪啪” 的声响。

如此反复几回，心儿在草地上奋力追着鱼儿，不停地和它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别跳了别跳了。”

好不容易再次将它牢牢攥在手心，可鱼儿又是一阵疯狂摆尾，心儿又试图和它商量：“对不起，今天让我吃你，明天你的子孙吃我行不行？”

老翁饶有趣味看着她，“小姑娘，没杀过鱼吧？”

说着，放下鱼竿走来，拎起鱼儿往石头上用力一摔。鱼儿受到这重击，很快就一动不动了，只见他拿过锋利的刀具，刮去鱼身上的鳞片，又熟练地将刀沿着鱼腹划开，小心地清理掉鱼的内脏，然后拿到河中将鱼冲洗干净，又随手用树枝将两条鱼穿好，这才交给心儿。

心儿费了一番功夫，将火烧旺又抽掉两块柴，待旺火转柔才将木棍依在立起的石块上，开始细细翻烤。

回头微微赧然地一笑，“老伯，你去钓啊，烤好了我叫您。”

老翁淡淡一笑，“鱼儿早被你吓跑了。”

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