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如今身在凡间,再叫仙上不太合适。”掌中的指尖微凉,握久了也不热。
“用什么称呼合适呢?”微岚略微思索:“兄台?殿下?”
“不太好。”
“公子?少爷?”
哪一个都不合适,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很奇怪。”
“那……少君?”
“别闹了!”
“这么叫也没错啊,总不能叫夫君吧。”
“……”这小混蛋不皮一下会死吗?才消下去的脸好像又要烧起来了,下意识的看向别处。
轻风带起了眉间绸带,市井喧嚣中只有一人的声音如此清晰:“仙上之名,长风万里,双玉为珏,不如就叫……”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女子结伴相游。
万物相衬,皆不及光华三千。
“小玉玉。”
“???”
一瞬间,滤镜光环碎满地,长珏头顶缓缓现出一个问号,周遭的嘈杂吵得他脑袋疼。
你认真的吗?!
这合适吗?
一天不气我就难受是不是!
“不仅好听,还显年轻。”微岚嘴角勾着笑,一脸温和纯善的样子更让人心头火起。
“我……我很老吗?!”不算前生,他这辈子还不到万岁,自认为按龙的年纪来算,还是个奶龙吧。
“年龄对仙神而言自然没什么好比量的,变化的只有心态,经历得多了,难免沧桑。”
“……”
长珏身上插了三个无形的箭头小标签:虚、老、沧桑。
那小混蛋还在偷笑。
这人一定是天道派来专门治他的,吵不赢打不过,还舍不得。
长珏直接被他气笑了,交握的手紧了又紧:“你不能直接叫名字吗?”
“长珏不能坦率一点吗?”
“!”
你行。
这么能皮,有本事就永远这样保持住了,千万别让他逮着机会,把演习了无数遍的东西,连本带利安排得明明白白。
喧闹的集市上,两人身后还偷偷跟了个小尾巴,隐蔽了身形,周围的人都好似看不见他。
指尖神力微动,波光流转。
须臾,毫无变化。
“怎么可能?” 千风面露惊讶,再试一次,碧色坠子里的光芒更甚。
片刻后,毫无波澜。
小千风,你是否有很多小问号。
微岚的手轻轻回握着某人,好心情的漾着一抹轻笑。
逛花市食花糕素来是花朝节的传统,花糕需要采集百花,混上糯米、草药,捣碎蒸制而成。
到了这一天,小贩们会摆着做好的花糕沿街叫卖,和普通人家做的相比,花样更多更精美。
“花糕!香甜的百花糕!”
两人换了凡间服饰,一看就知是外出游玩的清贵公子。
“二位爷,试试咱家的花糕,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微岚拉着长珏停下了脚步,花糕种类繁多,有单花的也有混着的,捏成各种不同的形状,香甜软糯花香四溢:“要不要尝尝?”
“不要。”神仙本不用进食,长珏对各类吃食一向寡淡。
“老板,每样来一点。”
“好嘞!”小贩手脚麻利的捡出几块,用油纸包好。
掌中温凉拉着他晃晃,轻轻扯了两下。
“干嘛?”
青年讪笑却又理直气壮:“我没钱。”
“……”长珏轻瞥一眼,好气又好笑的由着他:“把你卖了抵债。”
嘴上这样说,手上还是很诚实的付了钱。
同一时间,偷偷跟在两人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显出了身形,在热闹的集市上逛花了眼,专挑花里胡哨的摊子尝个遍:“嗯,好吃。”
“小爷有眼光,咱家可是五十年的老手艺,花都是今儿早现摘的。”
“我全要了。”
逛一路吃一路,嘴就没闲过。
手里提了大包小包,还想向下一处小摊发起进攻,突然被身后人抓住了手腕。
“可让我好找。”与千风年纪相仿的少年身着浅青色布衣,眉眼间与千风有着三分相似:“你倒是在此逍遥,丢我一个人干活。”
千风面上一僵,随即递上花糕,一脸讨好的歉笑:“来一块?别这么严肃嘛。”
齐笙冷着脸,眉梢带着一丝愁绪:“如今小世界混沌,彼此碰撞交融生魂丢失,你还有闲心在这玩乐。”
千风不服气:“君上也在此方世界啊。”
不也没干什么正事。
“君上之心不是你我能揣测的,他如何自有他的道理。”
“……”千风光明正大的翻了个白眼,你家君上玩得比我欢。
“我还要将这生魂送回原本的世界,你也早些……”齐笙的说教还没完,顺着千风的视线抬眼一瞥,立马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长街小巷,三月暖阳。两个俊逸的身影携手同游,往日里清高孤傲不苟言笑的人像是褪去了一身霜雪,温润和煦更胜这三月春光。
小贩扛着插糖葫芦的草靶子沿街叫卖,髫龀二三央着父母换得一根,前呼后拥的变成伙伴中最靓的崽。
微岚扯一扯身侧人的衣角,透着几分恃宠而骄:“我也想要。”
“你是小孩子吗?!”嘴上这样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前后加起来几万岁的龙了,故作镇定的排在一群小孩身后买糖葫芦。
……
这是什么虎狼之景啊!震惊齐笙数万年。
少年呆愣在原地,连抓着千风的手都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了,脑中一片白茫茫,固有的思想和现实来回碰撞,来不及消化就撞得粉碎:“那是,君上吗?”
千风笑着挑挑眉,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骄傲:“不然呢?”
“君上他。”好看的唇抿了抿,犹豫再三,将话语反复斟酌:“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自有他的道理哦?”千风挑眉,带了三分调笑。
“大……大概吧。”素来坚毅正直的人难得也有了些不确定。
千风笑得一脸得意,另一边的长珏已经买好了糖葫芦,递到微岚面前。
“我不吃。”
“那你买它干嘛!”
“喜欢一样东西就会想拥有,要的是拿到手的感觉,未必是他本身。”分明就是任性还理直气壮:“不吃,但我要有。”
“你就任性吧。”无奈的摇摇头,短暂的情绪上涌过后忽然意识到,那话更像是另有所指:“微岚说的,只是糖葫芦么?”
青年未答,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吃过吗?尝一尝。”
“你让我……”一个活了两辈子,登位数万载的前天帝“在大街上吃糖葫芦???”
“确实不妥。”微岚郑重的思考了一下,牵着他的手来到附近一处酒楼:“进屋吃?”
是那么回事吗?!
这小混蛋故意的,偏偏还一副无辜的样子。
千风偷偷跟在附近,偶然间抬眸看到卿彦和卿婳也在闹市,正逢花神诞祭,想来也是出来玩的。
思虑过后驱动神力,却被齐笙一把拦下:“你干嘛?”
“干正事。”
另一边,长珏本想发作,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像是卿婳的身影,少女娇艳的容颜在凡人中尤其突出,便是换了一身男装也绝不会认错。
怎会这么巧?
微岚不知他心中所想,却隐隐感知到情绪的变化:“怎么了?”
长珏眉头一皱,心中有些烦闷,一把拉着微岚远离那人的行动轨迹:“走这边。”
“嗯?”青年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乖乖的跟着他走了。
两人坐在茶楼的雅阁上暗中观察,千风当场表演了一个笑容逐渐消失,身旁的某人还嘲笑他:“白费力气。”
千风这小脾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一把夺走齐笙手里的半块花糕:“你还敢笑我?不给你吃了!”
齐笙砸吧一下嘴里的甜味,鼻腔里都是桂花的香,全身上下嘴最硬:“谁稀罕。”故作矜持,十分熟练且讲究的亲手煮了茶,特意只倒了一杯自己喝,却不知为何似有些寡淡。
另一边,长珏拉着微岚满街乱走,躲避卿婳的围追堵截。如此刻意的相遇,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怪异。
谁在期待这一次的重逢?
父帝、水神……没理由啊,看她的样子,应当也不是卿婳自己。
心中似隐隐有感,是天地的秩序法则,是万物皆逃不脱的命。
天道,已经按耐不住要扶回既定的命轨了么。
“啊切——”微岚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将长珏从沉思中唤醒,身体快过脑子的将人半拢在怀里:“冷了么?”
早春三月,风还有些微微凉。
“没事,是花香太呛了。”
这一愣神的功夫再抬眼,卿婳竟已经到眼前了:“小仙君,这么巧呀!”
长珏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翻了个白眼,一个时辰不到偶遇了八次,还真是巧啊。